徐霞客游记_江右游日记三译文

查阅典籍:《徐霞客游记》——「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三」原文

  二十三日早晨起来,渡过大溪北面,又向西行。走八里、将到贵溪城时,忽然看见溪南面有个桥门凌空横架,我想城门和卷梁都没有如此这般高高横跨在两边的。拉住路上的人询问,才知道是仙人桥,它是用石头架在两山间形成的,不是砖块砌成的。我觉得大为奇异,便想渡过溪观览,但溪上没有桥梁。赶紧疾走二里,进入贵溪东关,又走两里,到玉井头,在旅店中找到静闻,他还没有吃早餐。于是急忙找吃的,和静闻一道出了西南门,从西南门渡过溪往南去就是到建昌府的路了。在西南门预订了一辆车,约定明天早晨出发,就往东走,想前往仙桥。旅店主人舒龙山说:“这地方南面山中的胜景不只一处。从正南门经过中坊渡走一里,就是象山,又叫挂榜山,陆象山的遗迹仰止亭就在山上。象山西南边两里为五面峰,峰上有佛教寺庙,峰下有一线天,也是这地方中风景最优美的处所之一。五面峰南面一里为西华山,此山自下盘旋而上,都是些道土的居室构筑在上面。五面峰北面两里为小隐岩,它就是以前称为打虎岩的地方。出了小隐岩走两里为仙桥,它是悬空架在深谷上而形成的。这些是溪流南各处风景名胜地的大概情形。然而五面峰的西面,就有一条溪水自南向北汇入大溪,那里没有摆渡的船,必须仍然回到北边再次从中坊渡渡河。”这时我已经兴致勃发,不可逆转,便让舒龙山回去,而我到路边去打探道路。随后向南经过张真人墓。墓碑是元朝时皇帝诏令赵松雪撰作并书写的,碑是挖开山石,凿成环形壁而凿成的。又走一里,越过一座小桥,从桥头岔路往东向溪边走,那溪直逼五面峰下。大概此溪发源于江湖山,从花桥以下就可航船,行六十里,往西北到罗塘,又二十里到此处,沿溪流航行,是通往福建的近路,沿溪往北转运的都是纸炭之类的物品。我们到溪边时刚好有两只船停在岸边,但没有船夫。随后有一人来到,叫他为我们摆渡,他立即把船划了过来。过了溪向东走一里,从五面峰西北面进入山隘中,这才知道此山尽是石崖盘结对峙,中间破裂开,并排耸立,间隔远近不一,但对立着的形态相同。顺着路抵达弯隆的岩石下面,拾级而上,见到个石台,石台上连缀着两块手掌似的石崖。从石台向南下去的石阶,宣垂山沟底部;向西上去的石阶,直绕到山巅。我心想,从南面下去就是一线天,从西面上去就是五面峰。我们先登五面峰,攀着石瞪往上爬一里左右就到了最高处,于是向南俯瞰西华山,向东俯瞰夹立的石壁,向西俯瞰南边的溪流,向北俯瞰贵溪城池,都在一指手、一回头间。然而忽然下起了山雨,僧人留我们吃了点心,我们便跌跌撞撞地下了山。仍旧从前面走过的石瞪往南下到一线天,那里两边石崖并排夹峙,向上矗立,直通南边的山峡就是从峰顶往下裂开的那个,这是直峡。路到了夹壁中忽然折向东,穿过向下悬坠着的石头间的缝隙,又见到了横峡。横峡上下都是直立的石壁,弯处直处两边都仅隔一线,抵达横峡东面尽头后又进入一个山坞,让人觉得仿佛不再是人世间了!由山坞向南走,望见两边的山崖上,弯隆的岩石和曲折迂回的洞穴,到处都是。山坞的最南端抵达西华山,因为已经从五面峰上俯瞰过它的景象,便不再登山。

  仍然往回走,出了一线天,向北翻越一座山岭,走两里,折向东,进入小隐岩。这岩也是整座山自东向西环转,南面相连而北面豁缺,岩石都是上面弯隆而下面内缩,裂分成平直的洞穴,可以在其中建房休息。岩后面有宋代人洪驹父书写的一段文字:'’宣和某某年我由徐岩往上走,两里后,又到射虎岩。”回想徐岩这个名称,前些日子在驶往弋阳县的船上已经得知与我家有关,而到了这地方忽然忘记没能想起来,崖壁间的文字像是专门提醒我似的,子是赶忙出岩来询问,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在何处。旋即又听说有座称、’为峨嵋岩的,在小隐岩东南面三里,我心中以为它是徐岩的另一个名,便急忙前往。于是从到罗塘去的大道上,翻过一座岭,这才往北转进山中,山上竹子树木高大茂盛,岩石高高隆起,但因佛家子弟在岩间架构房屋累砌墙壁,那岩已经不再是本来面目,而且我弄清了它不是徐岩。刚想下山,大雨又下起来,当时已过中午,于是在岩中吃饭。吃完饭,雨停下来。询问到仙桥的路,正好有个知道的人告诉说:“从这里去有条小路。顺山向东走,然后穿过山坞向北,四里就可到达。”我们按那人所说的而行。路非常荒僻,忽隐忽现,或者不时地岔向东西两边,几乎成了迷津。走了许久,越过一座山,忽然看见一座高高拱架的天然石桥,离得很近。等下到山谷中前往时,又看不清它在哪里。这大概是因为望着虽然近,但中间隔着石崖、山坞,转眼间方向变换了,一下子不容易发现。不久,直抵达石桥下,一块大石头高高横跨在两边山峰低凹处,上部环拱,如同圆筒,中间辟成门洞,两端的石头盘曲而下形成桥柱,石桥顶部平整如台,正如人工累砌建造而成的。从石桥的东面,可以顺崖壁登到它的顶上;石桥西面,有一块石头相距三丈多,高高地盘踞在桥旁边,如同一个坐在那里守护石桥的人。我先到桥下,仰视桥顶高高隆起,圆而齐整,距地面不下几十丈;等登上桥漫步,就觉得桥修长宽广,平坦笔直,那横贯空中的长虹和织女在七夕驱使喜鹊搭起的仙桥,恐怕都比不上这座石桥。向西走两里,快要到象山时,打听所说的徐岩,终究没有结果。后遇到一个老翁,他告诉说:“从我住房后面往南进去就是;以前叫徐岩,如今是朝真宫,它是鬼谷子修道的地方,现在已经荒废湮没了。不等到明天早晨找不到那里,今天已经天晚,姑且过去探问象山的一些情况还可以。”我因打算明天早晨要出发,便强迫静闻和我一道向南朝着一个山峡走进去。开始时还有路,逐渐进去路就逐渐消失,两边的山崖都很幽深。我们不顾丛草荆棘,直下到峡底,两边石崖相夹的尽头处,狭窄得立不下脚。当时天逐渐黑下来,我们步履艰难地从荆棘中往回走,走出山谷已经辩不清路了,大概这是象山东面的第三个山坞。看到西面又有一个山坞,走过去却没有找到进去的路;这时听到有人高声呼喊,过了好久,才知道路在西面,于是得以进入山坞中。山谷的左边高高的山崖盘曲连绵,一进去就有一个幽深的岩洞,岩洞外面挂着飞瀑。岩洞中的两个僧人都是新到这里托宿的,向他们打听,他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否是徐岩,我想应该就是所称的朝真宫了。这是象山东面的第二层。从黑暗走出山谷,又往西而后折向南探寻象山,那地方虽然墨暗中但有路可循,象山的两座石崖向前伸突出来,中、间的山坞不深但四周峻峭,山坞中间耸立着一个牌坊。牌坊以内有个分为前后两重的祠堂,祠位在前堂但房屋已坍塌,后堂未坍塌但里面是空的。穿过祠堂往里走,听到崖壁间有人的讲话声,赶忙踏着石级找上去,原来有户人家住在岩洞中。有一人拿着火把走出来,他是守护祠堂的人,姓杨,他领我从崖壁右边登上仰止亭。此亭高悬在崖壁边缘,四面空透,青山环映,在亭上仰头可以观览高峻的山峰,俯首可以窥视幽深的沟谷,令人流连忘返。姓杨的因为天黑已久,街上的更鼓已经敲过,担心渡口无人摆渡,便搀扶着我在黑暗中走了两里,送我们到达中坊渡渡口边。他告诉我,他父亲已经八十八岁,但饭量还很好。我想他大概是个孝顺而知礼的人。我们喊了溪流对岸的船将我们摆渡到南关,又走一里多,抵达舒家旅店休息。这此游览,从崖壁间发现了徐岩这个名称,在昏黑中足迹踏遍了草个峡谷,溪南面的各处胜景一览无余,而其中的仙桥:一线天两处奇观,又可以说是平生所游胜景中最绝妙的,不止是这地方的最佳风景名胜。

  二十三日 晨起,渡大溪之北,复西向行,八里,将至贵溪城,忽见溪南一桥门架空,以为城门与卷梁皆无此高跨之理。执途人而问之,知为仙人桥,乃石架两山间,非砖砌所成也。大异之,即欲渡,无梁。亟趋二里,入贵溪东关,二里至玉井头,觅静闻于逆旅,犹未晨餐也。亟索饭,同出西南门,渡溪而南即建昌道矣。为定车一辆,期明晨早发,即东向欲赴仙桥。逆旅主人舒龙山曰:“此中南山之胜非一。由正南门而过中坊渡一里,即为象山,又名挂榜山,乃陆象山宋代著名理学家之遗迹也,仰止亭在焉。其西南二里为五面峰,上有佛宇,峰下有一线天,亦此中之最胜也。其南一里为西华山,则环亘而上,俱仙庐之所托矣。其北二里为小隐岩,即旧名打虎岩者也。出小隐二里为仙桥,乃悬空架壑而成者。此溪南诸胜之概也。然五面峰之西,即有溪自南而北入大溪,此中无渡舟,必仍北渡而再渡中坊。”予时已勃勃兴趣勃勃,兴不可转,遂令龙山归而问道于路隅。于是南经张真人墓。碑乃元时敕赵松雪撰而书者,刳kū剖开山为壁,环碑于中。又一里,越一小桥,由旁岐东向溪,溪流直逼五面峰下。盖此溪发源于江湖山,自花桥而下即通舟楫船只,六十里,西北至罗塘,又二十里至此,人溪为通闽间道,其所北转皆纸炭之类也。适有两舟舣yǐ停靠溪畔,而无舟人;旋有一人至,呼之渡,辄为刺舟用力划船。过溪而东一里,由峰西北入其隘中,始知其山皆石崖盘峙,中剖而开,并夹而起,远近不一,离立同形。随路抵穹岩之下,拾级而上,得一台,缀两崖如掌。其南下之级,直垂涧底;其西上之级,直绕山巅。余意南下者为一线天,西上者为五面峰也。先跻峰,攀磴里许而至绝顶,则南瞰西华,东瞰夹壁,西瞰南溪,北瞰城邑,皆在指顾。然山雨忽来,僧人留点,踉跄下山。复从前磴南下一线天,则两崖并夹而上,直南即从峰顶下剖者,是为直峡。路至夹中忽转而东,穿坠石之隙,复得横峡。俱上下壁立,曲直线分,抵东而复出一坞,若非复人世矣。由坞而南,望两崖穹岩盘窦,往往到处而是。最南抵西华,以已从五面峰瞰视,遂不复登。

  仍转出一线天,北逾一岭,二里,转而东,入小隐岩。岩亦一山东西环转,南连北豁,皆上穹下逊,裂成平窍,〔可庐而憩。〕岩后有宋人洪驹父书云:“宣和某年由徐岩而上,二里,复得射虎岩。”余忆徐岩之名,前由弋阳舟中已知其为余家物,而至此忽忘不及觉,壁间书若为提撕提醒者,亟出岩询之,无一能知其处。已而再闻有称峨嵋,在小隐东南三里者,余意其为徐岩之更名也,亟从之。遂由罗塘之大道,过一岭,始北转入山,竹树深蒨qiān草盛之状,岩石高穹;但为释人佛教徒,僧尼架屋叠墙,无复本来面目,且知其非徐岩也。甫欲下,雨复大至,时已过午,遂饭岩中。既饭,雨止。问仙桥之道,适有一知者曰:“此有间道。循山而东,穿坞北去,四里可至”。从之。路甚荒僻,或隐或现,或岐而东西无定,几成迷津。久之逾一山,忽见蛩通“拱”然高驾者,甚近也。及下谷而趋,复茫不可得,盖望之虽近,而隔崖分坞,转盼易向,猝不易遇矣。既而直抵其下,盖一石高跨峰凹,上环如卷,中辟成门,两端石盘下柱,梁面平整如台,正如砌造而成。梁之东,可循崖而登其上;梁之西,有一石相去三丈余,轰踞其旁,若人之坐守者然。余先至桥下,仰视其顶,高穹圆整不啻数十丈;及登步其上,修广平直,驾虹役鹊之巧,恐不迨dài及至此也。从其西二里,将抵象山,问所云徐岩,终不可得。后遇一老翁曰:“余舍后南入即是。旧名徐岩,今为朝真宫,乃鬼谷即鬼谷子修道处,今荒没矣。非明晨不可觅,今已暮,姑过而问象山可也。”余以明晨将发,遂强静闻南望一山峡而入。始犹有路,渐入渐灭,两崖甚深。不顾莽刺,直穷其底,则石夹尽处,隘不容足。时渐昏黑,踯躅荆刺中,出谷已不辨路矣,盖此乃象山东之第三坞也。望其西又有一坞,入之不得路;时闻人声高呼,既久,知路在西,乃得入。则谷左高崖盘亘,一入即有深岩,外垂飞瀑。二僧俱新至托宿,问之,亦不知其为徐岩与否,当即所称朝真宫矣。此乃象山东之第二层也。从暗中出,复西而南寻象山,其地虽暗而路可循,两崖前突,中坞不深而峻,当其中有坊峙焉。其内有堂两重,祠位在前而室圮,后则未圮而中空。穿而入,闻崖间人语声,亟蹑级寻之,有户依岩窦间,一人持火出,乃守祠杨姓者,引余从崖右登仰止亭。亭高悬崖际,嵌空环映,仰高峰而俯幽壑,令人徙倚留连忘返。杨姓者以昏黑既久,街鼓已动,恐舟渡无人,暗中扶即陪伴余二里,送至中坊渡头。为余言,其父年已八十有八,尚健啖dàn吃而善饭,盖孝而有礼者云。呼隔溪渡舟,渡入南关,里余,抵舒肆而宿。

  是游也,从壁间而得徐岩之名,从昏黑而遍三谷之迹,溪南诸胜一览无余,而仙桥、一线二奇,又可以冠生平者,不独为此中之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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