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_列传卷四十五译文

查阅典籍:《周书》——「周书·列传卷四十五」原文

  自从文章兴盛以来,过去的贤哲可以记述的人,没有不是记载在经传中的。如果选君德于历代君主之内,观察遣烈事迹于传说之中,帝君没有高出尧、舜的,君王没有超出文、武的。所以圣人阐述理论,作出文章为六经的学说;规范伦理行为,用百王的模范。从那时一直往后,三代迅速变迁,日月时光不停地流失接替,损益各有不同的方式,治乱之道各不相同。秦朝承嗣累世基础,刑法太酷而亡国;汉朝本来没有尺土之业,崇尚经术而得以长久。雕虫小技被看得尊贵,魏朝政道所以衰落丧失;谈玄风气兴起,晋朝纲纪因此大坏。查考各种学术流派的高低,比较四代的兴盛衰落,正君臣名分,明确贵贱区别,崇美教化,改易风俗,没有超出儒学的。所以皇王用以做到不必刑律而返回到淳朴,贤达用以刻镂金石而雕清素的竹木。儒学的社会意义实在是大啊!

  自从有魏政道消弱,海内混战,学术不盛,兵荒马乱。先王所用的旧典章经籍,以往圣人遣留下的训诫,扫地一般都没有了。

  当太祖承命执朝纲,喜好儒学经术。寻求上古佚失之文,求得千载的至理,废除魏、晋的制度,恢复姬旦的完善典章。卢景宣学识通各门学问,将五礼所缺部分修补齐全;长孙绍远才气堪称博闻,订正六乐所受的损坏。因此朝廷典章制度渐渐齐备,学者相从如风。世宗继承尊位,崇尚学术礼仪。在内设有崇文观,在外看重经学教化职任。才学广博可资询问解愁排难之士,常出入于朝廷;着圆冠方领装束攻读经术典籍的儒生,于京城著录记载。人才济济足以超出往昔。到高祖保定三年,于是下韶书尊奉太傅燕公为三老。帝为此穿上皇服戴上皇冠,乘坐碧车,陈列礼文器物,备好礼仪,清道禁行而驾临太学。袒衣割牲以食相供,捧着酒杯共同相饮。造成了一世的盛事。其后备下重礼,将沉重从南荆征召入京。平定山东后,放下至尊的身份而以万乘之主亲身亲为,以特殊之礼相接熊生。因此天下归慕向往,文教兴盛。穿儒者衣服,掌握先王之道,开学校招延学徒者多至比肩;立志从师学习,得以有专门学业,告别亲戚甘心情愿勤苦者多如市场中一样。虽然所遗风气兴盛之业,不能与魏、晋时期相比,而移风易俗,也是近代的美事。其中有些儒者另有传记或终于隋之中年者,则不再撰录。其余在此篇中撰述。

  卢诞,是范阳涿人,本名恭祖。曾祖卢晏,博学擅长隶书,有名于世。仕宫于燕为给事黄门侍郎、营丘成周二郡守。祖父卢寿,任太子洗马。燕灭亡后入魏,为鲁郡守。父叔仁,十八岁时,州征召为主簿。举秀才,授员外郎。由于父母年老,就辞职归家奉养。父母去世,哀毁守丧六年,亲身营建坟墓,有从此不再为官的想法。魏景明年间,征召入洛阳,授威远将军、武贲中郎将,但他并不喜好。不久授镇远将军、通直散骑常侍,都称病不到职。于是出任幽州司马,又辞归乡里。当时都称其气节高尚。卢诞幼年时便通达聪敏,博学有文采。郡征召为功曹,州举之为秀才,均未赴任。出仕为侍御史,屡经升迁为辅国将军、太中大夫、幽州别驾、韭豫州都督府长史。当时刺史高仲密以州归附朝廷,朝廷遣大将军李远率军赴援,卢诞与文武二千多人奉迎大军。以功授镇束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固安县伯,食邑五百户。不久加散骑侍郎,任给事黄门侍郎。魏帝下诏称:“经师易求,人师难得。朕诸儿渐渐长大,欲令卿为其老师。“于是亲临晋王府第,敕令晋王以下,皆在帝面前拜其为师。因此赐名为诞。加征东将军、散骑常侍。太祖又因为卢诞是儒学宗师,学问渊博,为当世所推崇,就任他为国子祭酒。晋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魏恭帝二年,授秘书监。后因病去世。卢光字景仁,小名伯,是范阳公卢辩的弟弟。性情温和谨慎,博览群书,精通《三礼》,善解阴阳,懂得音乐,喜好谈论玄言。孝昌初年,出仕任司空府参军事,逐渐迁升明威将军、员外侍郎。当魏孝武帝西迁时,卢光于山东举义,遥授大都督、晋州刺史、安西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大统六年,全家迁入关西。太祖十分礼遇他,授丞相府记室参军,赐爵范阳县伯。不久拜行台郎中,专掌书记。十年,改封安息县伯,食邑五百户。升为行台右丞。出朝任华州长史,不久征召授任将作大匠。魏废帝元年,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授京兆郡守,迁为侍中。建立六官时,授小匠师下大夫,晋为开府仪同三司、匠师中大夫,晋爵为侯,增加食邑五百户,转工部中大夫。大司马贺兰祥征讨吐谷浑时,任命卢光为长史,晋爵为憨郡公。武成二年,诏令卢光监营宗庙,事成之后,增加食邑四百户。外任虞州刺史,不久任陕州总管府长史。再次讨论征讨吐谷运的功劳,食邑增至一千九百户。天和二年去世,时年六十二岁。高祖年轻时曾受业于卢光,因而所赠治丧的财物超过常规。追赠少傅。谧号为简。卢光崇敬佛教,非常诚信。曾经随从太祖于檀台山狩猎。当时已经合围,太祖遥指山上对群公说:“公等看到什么吗?”都回答说:“没看到什么。“衹有卢光说:“看到一名僧人。”太祖说:

  “是。”即刻解围而还。令卢光于僧人所立处建造佛塔,掘基一丈深,获得瓦钵、锡杖各一件。太祖称叹,因此在此处建立寺院。当他任京兆郡守时,郡舍此前多次有妖怪出现的传说,前后郡守无人敢在此居住。卢光说:“是否吉凶原因在于人,妖怪异象不会随便出现。“于是入住此宅。没过多久,卢光所乘的马突然走上大厅,登床南首而立;食器又无故自破。卢光并不介意。他精诚守正皆如此类。所撰《道德经章句》,流行于世。其子卢贲继嗣。大象年间,任开府仪同大将军.

  沉重字德厚,是吴兴武康人。生性聪明有悟性,有异于平常儿童。少年丧父,居丧合于礼仪。长大后,专心于儒学,不远千里寻求老师,因此能博览群书,尤其精通《诗经》、《礼记》、《左氏春秋》。梁朝大通三年,出仕为王国常侍。梁武帝欲提高学官地位,用以崇敬儒教。中大通四年,于是认真选择,以沉重补国子助教。大同二年,授《五经》博士。梁元帝在藩时,对其赞叹称奇。即位后,就派遣主书何武迎接沉重西上。当江陵平定,沉重留下任事梁主萧察,授中书侍郎,兼中书舍人。屡经升迁为员外散骑侍郎、廷尉卿,领江陵令。又任通直散骑常侍、都官尚书,领羽林监。萧察又令沉重于合欢殿讲授《周礼》。

  高祖以沉重明经修行有道,于是派遣宣纳上士柳裘至梁朝征召。并致以一封书信:

  皇帝问候梁朝都官尚书沉重。观察八位圣人六位君主,喜怒等七情忠孝等十义,各地方所以能合于相同道路,不同时代因此都能相从。没有不奔往大顺的遥远地方,行使中和的安定鼎盛。到浅黄色绸做书衣的书卷起火焰盛行,洁素的文章随从轻风流行,文辞追逐不同时代而变化,文义随时运而不同,大礼在玉帛之中保存,最好的声乐在钟鼓乐器之外表现。虽然分蛇、聚纬时时更替,美好的文辞已经有所阙失;夏禹娶涂山民当涂聚集诸侯、司马氏建立晋朝,没有听闻其宗旨。有周建立政权,上溯承嗣圣人贤哲,将沦陷的苍生加以拯救,将快要失去的文物加以补充。天道都得以完备,人间政道纲纪都得到治理。

  朕在朝廷做皇帝,掌管天下海内。常常想恢复殷、周礼仪,移风化俗成为唐虞之世。惧怕的是三干措施还是有违于治理,九次变化不能真正成功。想确定统一的言论思想文章,想杜绝二家的学说言论。知道卿的学术居于儒家宗师之首,言行举止为士人的榜样。卞和宝玉又出现在荆江水畔,随侯珠再次照亮汉水河浦。所以日夜在思虑,远远瞻望心中思念。现在以微薄之礼前去聘请,命令使者前往用车相接。所希望的是如凤凰高飞鸿雁来临,很快便可实现。将不清楚的事解答明白,将有矛盾异同的学识整理清晰。在学中不忽视片言只语,讲求经义不会遗漏忘记佚失的部分。现在可做到没有独善的讥讽,长远而看各方面都顾及成为一件美事。这可就相当好啊!

  往昔著名诗人申培年老时,方才告别家乡鲁地入朝廷;儒师公孙头发都因年岁大而黄了,才到达西京长安。因而使道成为学术文章言论思想的根基,有了基础就可溯及本源。现在一次征召你入朝,想必上述二者都兼有了。如果衹有外形的声气而失去出现的响应,衹是沉迷于家乡之邦却忘记国家,是不可取的。又敕令襄州总管、卫公宇文直敦谕遣送上路,途中的供给,务必优厚。保定末年,沉重到达京师。韶令讨论《五经》,校定音律。天和年间,又于紫极殿讲授三教义。朝士、儒生、僧人、道士有二千多人听讲。沉重言辞理义优洽,枢机明辩,所有的解释,都为各位儒生所推许。

  六年,授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露门博士。于是于露门馆为皇太子讲学。建德末年,沉重认为自己入朝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年纪已超过了当时的制度,上表请求回梁朝。高祖优诏回答说:“开府是漠南的良材,故常在车的横木上虚设青衿;江东的竹箭,伸脖子眺望已很疲倦。所以备礼物聘请申生,用安称的车子征召伏生。加以本是梁朝的旧臣,前后三世在朝任官,沐浴荣崇光耀,受到宠信重用,没有忘记怀念根本,确实是要加以嘉奖崇尚的。但是楚地之材为晋所利用,岂会没有先例。现在朕正谋求贤才,于义不要来要求走。“沉重坚决请求,才允许。派遣小司门上士杨汪送沉重回梁朝。梁主萧归拜沉重为散骑常侍、太常卿。大象二年,来朝京师。开皇三年,去世,时年八十四岁。隋文帝遣舍人萧子宝祭以少牢,追赠使持节、上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沉重学业广博,为当世儒学宗师。有关阴阳圆纬、道教佛教的经典掌故,全都熟悉。撰述很多,都能得其指要。流行于世的著作,为《周礼义》三十一卷、《仪礼义》三十五卷、《礼记义》三十卷、《毛诗义》二十八卷、《丧服经义》五卷、《周礼音》一卷、《仪礼音》一卷、《礼记音》二卷、《毛诗音》二卷。樊深字文深,是河东猗氏人。早年丧母,侍候继母十分孝顺谨慎。弱冠之年喜好学习,背负书籍从师于三河,讲议研习《五经》,日日夜夜不知疲倦。魏永安年间,随军征讨,以功任荡寇将军,数次升迁为伏波、征虏将军,中散大夫。曾经于读书时读到吾丘子,因而归家侍候奉养父母。魏孝武帝西迁,樊、王二姓举义,被东魏诛杀。樊深父保周、叔父欢周都被杀害。樊深因为避难,坠落山崖跌伤脚,两天没吃饭。后得到一箪饼,本想食之;但想到继母年老身患痹症,可能没有遇难,因而不吃。夜晚匍匐寻找继母,得以相见,将食物给继母。然后悄悄离开家乡,改易姓名,于汾、晋地区游学,学习天文及数学历法之术。后来被人所告,囚送至2眯。正好球将韩轨长史张曜器重他儒学有成,将樊深带回家中,得以免去祸害。太祖平定河东,追赠保周南郢州刺史,欢周仪同三司。樊深归家安葬其父,亲身背着泥土建成坟墓。不久于谨任其为府参军,令其在馆中教授子孙。授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迁任开府属,转任从事中郎。于谨被任为司空,以樊深为谘议。大统十五年,代理下邦县事。太祖置束馆设学校,教授诸将子弟,任樊深为博士。樊深精通经学,讲解经书时,经常引用汉、魏以来各家学说。所以听讲的学生,不能理解。背后都讥讽他:“樊生讲书所引门户太多,不可理解。“但是儒生都推许他学识渊博。其性情喜好学习,到老也不懈怠。早晚来往,骑在马上也读书不停,以至于马惊而坠地,手脚都摔折了,但最终还是没有改变这种习性。后来授国子博士,赐姓万纽于氏。建立六官,拜任太学助教,迁任博士,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天和二年,迁任县伯中大夫,加开府仪同三司。建德元年,上表请求退休,韶书允许。朝廷有疑问的事情,经常召他来询问。后来因病去世。樊深既专于经书,又熟悉诸史及《苍》

  《雅》、篆籀、阴阳、卜筮之书。所学虽然广博,但言辞辩解较差,所以当时人不加以称赞。撰有《孝经》、《丧服问疑》各一卷。另撰《七经异同说》三卷、《义纲略论》并《目录》三十一卷,都流行于世。

  熊安生字植之,是长乐阜城人。年少好学,勤奋不知疲倦。最初随从陈达学习《三传》,后又跟从房虬学习《周礼》,都能通晓其大义。此后师事徐遵明,经历多年。东魏天平年间,跟随奎宣叠学《礼记》。于是博通《五经》。但是专以《三礼》教授学生。从远方来的弟子,有一千多人。讨论图纬,采集异闻,前代儒师未解悟出来的,皆一一解释明白。齐朝河清年间,阳休之特意奏请为国子博士。

  当时朝廷实行《周礼》,公卿以下都习练此一门学问,有数十条疑问,都得不到详细的辩解。天和三年,齐朝请求通好,周派遣兵部尹公正为使臣。与齐人谈论到《周礼》,齐人无从作答。乃令安生至宾馆与公正相对。公正辩才很好,安生语所未至,他便挑出核心问题而追问。安生说:“礼义弘深,自有条理。如果一定要探深奥所在,就不必以其先后。如果你有心有意的话,当一一为你陈述。“公正于是提出各种疑问,安生一一为他解说,全都寻根究底。公正深深嗟服,返回之后全都告知高祖。高祖十分钦佩敬重。

  当高祖入邺时,安生立即令人清扫门庭。家人觉得奇怪而问他,安生说:“周帝重道尊儒,肯定要和我相见的。“很快高祖便临幸其宅第,下诏不必拜见,亲自握住其手,共同相坐。对他说:“朕未能消除战争,以此而惭愧。”安生说:

  “黄帝尚且有阪泉之战,何况陛下所行的是天罚。“高祖又说:“齐氏赋税劳役苛重,民众竭尽财力。朕救民于水火,想革除其弊端。欲以府库及三台杂物散发给百姓,公以为这样做好吗?“安生说:“往昔武王平定商朝,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陛下这一诏书,不同时代却同为美事。“高祖又问他说:“朕和武王相比怎样评价?”安生说:“武王征伐纣王,悬首白旗;陛下平定齐朝,兵不血刃。愚下认为圣上策略为优。“高祖十分高兴,赐给三百匹帛、三百石米、一座宅院,另赐象笏及九环金带,其他物品与之相称。又诏令主管部门给予安车驷马,随驾入朝,敕令所到的地方好好招待。到达京城,敕令于大乘佛寺参议五礼。宣政元年,任为露门学博士、下大夫,其时已经八十余岁。不久离职退休,在家去世。

  安生为儒学宗师,当时从其受业而后世有名者,有马荣伯、张黑奴、窦士荣、子L笼、刘焯、刘煌等人,都是其门人弟子。所撰《周礼义疏》二十卷、《礼记义疏》四十卷、《孝经义疏》一卷,都流行于世。

  乐逊字遵贤,是河东猗氏人。幼童之时,已有成人的操守。刚成年,任郡主簿。魏正光年问,闻知著名儒学大师徐遵明于赵、魏领徒,因而从之学《孝经》、《丧服》、《论语》、《诗经》、《尚书》、《礼记》、《易经》、《左氏春秋》大义。不久山东出现动乱,学者散逸,乐逊在动乱之中,却不失其志,不倦于其道。

  永安年间,出仕任安西府长流参军。大统七年,授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请乐逊教授诸子.不久太祖选定贤良,授任为守令。相府户曹柳敏、行台郎中卢光、河东郡丞辛粲相继推举乐逊,称其有治理社会民众的行政之才。李弼请求留用而不遣回。十六年,加授建忠将军、左中郎将,迁任辅国将军、中散大夫、都督,历任李弼府西合祭酒、功曹谘议参军。魏废帝二年,太祖征召乐逊教授诸子。在馆

  六年,与诸儒分别讲授经学。乐逊讲授《孝经》、《论语》、《毛诗》及服虔所注《春秋左氏传》。魏恭帝二年,授太学助教。孝闵帝登基,以乐逊有处理政务之才,授秋官府上士。其年,任为太学博士,转任为小师氏下大夫。自谯王宇文俭以下,全都以束脩敬师行弟子之礼。乐逊教授以经术,训导十分有方。当卫公宇文直镇守蒲州时,以乐逊为宇文直府主簿,加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武成元年六月,因为大雨连绵经久不停,下韶百官上书议事。乐逊陈述与时政有关的意见十四条,其中五条舆重要政策密切相关。

  其一,看重治理的方式,说道:

  我看现在任官的人,大多衹求自身清廉有所成就,不去想给人民恩惠爱护百姓。为

  何如此?近年来守令任职期短促,每年都要督责他们做出业绩。以刚猛治政的是好官吏,对百姓则不讲宽容养护。这一任官员既然如此,后来者也是一样。行政对于民众来说,过急就是苛刻,放任自由就会无从管理。因此周朝的失误是舒缓,秦朝的败亡因急酷。百姓不是刚生下的婴儿,还是应当作为赤子来对待。适宜的是宽松和紧急适中,不使百姓过于劳苦烦扰。如今承受魏朝的衰政,人们习惯了不遵守政令。先王朝政法规都齐备,民众都识知法规。衹要宣行风气矫正民俗,将人民纳入正轨训导就可以了。又不是军旅时期,何必使用太过分迫切的政令。至于振兴邦国达到治理良好,这事应从道德教化入手,逐渐形成,不是仓促间可成的。私下想到姬周的盛德,文、武时治理良好而国家兴盛,成、康时为政温和而社会安宁。自此以后,不会不出现事件。往昔申侯准备奔逃,楚子教诲他说“不要去小国”。此言是说小国治政急迫法制酷峻,难以相容。敬仲进入齐国,称赞说“幸好获得宽宥,得处于宽政之下“。然而关东各个州,沦陷时间太长,人民生活艰辛,想求得休息生养。如果不颁布好政策行使仁政,使境外知闻,怎么能够使这些劳苦人民,回归快乐的家园。其二,减少各种建造,说道:

  一段时期魏朝首都洛阳,一时繁荣兴盛,权豪贵势之家,纷纷营造第宅,车辆服装用器摆设,都追求奢侈豪华。世间都讲究和攀比奢侈,人情浮薄,终于使得祸乱不断发生。因而丧失天下社会衰败。近来朝廷权贵,器物服饰渐为华丽,百工制作则极尽奇异巧妙。臣恐怕物品随着人们的喜好变得越来越奢华,会损害政治民俗。像这样的事情,应该禁止。《礼记》说道“不要作淫侈奇巧器物,使主上放荡心思”。《传》说道“宫殿崇尚奢华,便使民力大大减损“。汉景帝曾经说:“黄金珠玉,饥饿时不能做食品,寒冷时不能做衣裳。““费工费时雕镂出来的器物,伤害了农业生产。精心制作的锦绣,伤害了纺织。“认为这二者是饥寒的根本原因。所以国家除了军戎器械、时事所须物品要加以制作,别的都是白白地浪费功力,对国家和人民都是损害。不如广泛地推进农桑生产,以衣食为根本,使国家有丰富储蓄,要得到大功也很容易。其三,公开职官选举,说道:

  选取官吏的部门奖励贤能,确定授予官爵,必须与大家一同论定,公开明白地授予。从而使人得以全部知道,如同睹视白天的太阳一样清楚。被选的人材质能力有高有低,功劳有大有小,任以官职给予俸禄,不能够不加以审定。就是州郡选取安置吏员,也要集合乡间人士议论,何况朝廷选官,不能衹选取知名的人士。如果是地方上的州郡,当然可以自行任命。此外交付朝廷选官部门的,也不是什么机密,不必保守秘密。人生处在世上,所看重的是地位身份等荣耀,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符合规范,是为了名声。但是遭逢时运很难,失去时运却容易。在选拔任用的时候,应让大家心中都明白,然后呈报上去。以便使功劳苦劳才能都能知道,所作评定得到赞同。其四,认真对待战争征伐,说道:

  魏朝国运已经终止,上天所喜爱的在于仁德。但是高洋僭称帝位,先迷失却未败亡,占据山东地区,此事如同肘腋之患。就如同下棋劫打双方相持,都争着谁先谁后。如果一下失先,可能就成了对方的利益。确实应该舍小而着眼大处,先保住疆域,不要贪求边境小利,轻举妄动。胜利就要劳烦军队分别驻守,失败则损失很大。国家虽然强大,高洋也不示弱。《诗经》裹面说:“有德就不必去相争,不用害怕有损失!“惟有德行可以庇护民众,不是恃以强力。如果势均力敌的话,则行仁德者可以获胜。君子之道盛行,则小人之道消减。所以往昔善于作战者,先想到的不是肯定要胜,而是等待可以胜敌的机会。他们行使暴戾行为,我们则行使宽厚仁义。他们行政刻薄,我们实行恩惠教化。使仁德恩泽布于各处,人人都想到有道兴盛。然后观望到机会而行动。可以成功。其五,要禁止奢侈,说道:按照礼仪,人有贵贱的分别,事物有不同的等级差别,使用物品要有节制,所

  有品类要控制尺度。马后作为皇后是天下之母,穿的衣服是布帛制成的,为的是对下人作出表率。季孙任过三位君主的丞相,家中的妾氏没有穿丝绸衣服的,用以激励民俗。近来富贵的人家,越来越讲排场,奴婢都衣装鲜亮,作为随从车辆的仪容,服饰华丽,在大街小巷眩曜。以致行者都停下脚步观看,路旁的人成堆。论他们对公家的贡献,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士兵;但是他们却坐受丰厚的待遇,超出攻战的将士。就是不可惜费用,难道不有损德义。有了储蓄的余额,不如用作抚恤军士。鲁庄公曾经说:“有了衣服食物,不敢自己占有,一定要分给他人。“《诗经》中说:“怎么会说没有衣裳,我和你共同穿衣。“这些都是取自人力。又陈述事物往上议论的人,数量应该是不少的,应当有帝君所知道的。但是不知道是非,陛下虽然注重这些议论,想解决天下各种事情,然而天下的事情并没有全部解决。为什么如此呢?取人的言论,所贵在于明确使用,如果采纳了却不突出,等于没有采用,则上言的人就少了。保定二年,因训导有方,频频加以赏赐。迁任遂伯中大夫,授骠骑将军、大都督。四年,晋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五年,诏令鲁公宇文卖、毕公宇文贤等人,俱以束脩之礼,受业为弟子。天和元年,岐州刺史、陈公宇文纯举乐逊为贤良。五年,乐逊年纪已老,上表请求退休,优诏不允许。于是赐以粟帛和钱财等,授湖州刺史,封安邑县子爵位,食邑四百户。当地民以蛮族为多,未曾习沐儒风。乐逊劝励经学生徒,课试确定高下,数年之间,全州得以化洽。蛮族风俗生子,长大后多与父母别居。乐逊经常加以劝导,革除这些弊端。任职数年,屡受嘉奖。任期届满还朝,拜皇太子谏议,又在露门教授皇子,增加一百户食邑。宣政元年,晋为上仪同大将军。大象初年,晋爵为崇业郡公,食邑增至二千户,又任露门博士。二年,晋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出朝任汾阴郡守。乐逊以年老有病固辞,韶令允许。改授束扬州刺史,赐给安车、衣服及奴婢等。又于本郡赐田十顷。儒者都以他为荣。隋代开皇元年,在家去世,终年八十二岁。追赠本官,加蒲、陕二州刺史。

  乐逊性情温和恭谨,不善于交际。立身以忠信为本,从不骄矜自大。在众人之中,不愿意在他人之先谈论。学者因此十分称赞。著作有《孝致、《论语》、《毛诗》、《左氏春秋序论》十余篇。又着《春秋序义》,通买、服学说,发杜氏微义,辞理都有一定水平。

  史臣曰:前代精通六艺学术的士人,都兼而懂得从政之术,所以称为任官任职如同在地上捡拾芥菜那么容易。近代儒生所学衹守住一经,对时务不太熟悉,所以有贫困和低贱的耻辱。虽然通达或堵塞各由命运,而大体上基本是如此。

  曾经有评论说:金的质地十分刚硬,加以铸造可以成为器皿;水的性质是很柔弱的,壅塞之后可以毁坏大山。何况似同天地形貌,含带五常仁德,红色蓝色容易染,善恶香臭可以改变,所以追随邹地风俗而喜好教化出仕,习染齐地风俗而看重学业仕途。如果上进追求矜持谦让,是中庸之道的常情;任职高官受到尊重礼敬,是有上等智力的人所追求的。因此两汉朝廷,看重经术而轻视法律。其中聪明突出的人,都勤奋精练专门学术。以通达贤良的才质,取得出仕任官的美名,官职高的必做到公卿,官小的也做到郡守县令。近代的行政治理,先是法律条令而后才是经术。其中沉默无闻孤微无从上进的人,也就一片心志放在章句之学上面,利用先王的道义,掩饰无能儒生的迂腐姿态,处境好一些的衹不过是侍候讲书加一些训导,处境困窘的则一生穿破衣吃普通饭菜。以此而论,不是两汉以栋梁之材所哺育的,近代以柴草臭椿所产出的,也是喜好选择的原则不同,不同时代遭遇也就不同。

  史臣经常闻知故老,称赞沉重所学,不仅仅是《六经》。至于天官、律历、阴阳、纬候,流略所载,佛教道教典籍,都十分熟悉,深入了解其中的深奥意义。所以能够驰声于海内,成为一代儒学宗师。虽前世的徐广、何承天等人,也超不过他。

  儒林 卢诞 卢光 沉重 樊深 熊安生 乐逊

  自书契之兴,先哲可得而纪者,莫不备乎经传。若乃选君 德于列辟,观遗烈于风声,帝莫高于尧、舜,王莫显于文、武。 是以圣人祖述其道,垂文于六学;宪章其教,作范于百王。自 兹以降,三微骤迁,五纪递袭,损益异术,治乱殊涂。秦承累 世之基,任刑法而殄灭;汉无尺土之业,崇经术而长久。雕虫 是贵,魏道所以陵夷;玄风既兴,晋纲于焉大坏。考九流之殿 最,校四代之兴衰,正君臣,明贵贱,美教化,移风俗,莫尚 于儒。故皇王以之致刑措而反淳朴,贤达以之镂金石而雕竹素。 儒之时义大矣哉!

  自有魏道消,海内版荡,彝伦攸斁,戎马生郊。先王之旧 章,往圣之遗训,扫地尽矣。

  及太祖受命,雅好经术。求阙文于三古,得至理于千载, 黜魏、晋之制度,复姬旦之茂典。卢景宣学通群艺,修五礼之 缺;长孙绍远才称洽闻,正六乐之坏。由是朝章渐备,学者向 风。世宗纂历,敦尚学艺。内有崇文之观,外重成均之职。握 素怀鈆重席解颐之士,间出于朝廷;圆冠方领执经负笈之生, 着录于京邑。济济焉足以踰于向时矣。洎高祖保定三年,乃下 诏尊太傅燕公为三老。帝于是服衮冕,乘碧辂,陈文物,备礼 容,清跸而临太学。袒割以食之,奉觞以酳之。斯固一世之盛 事也。其后命輶轩以致玉帛,征沉重于南荆。及定山东,降至 尊而劳万乘,待熊生以殊礼。是以天下慕向,文教远覃。衣儒 者之服,挟先王之道,开黉舍延学徒者比肩;励从师之志,守 专门之业,辞亲戚甘勤苦者成市。虽遗风盛业,不逮魏、晋之 辰,而风移俗变,抑亦近代之美也。

  其儒者自有别传及终于隋之中年者,则不兼录。自余撰于 此篇云。

  卢诞,范阳涿人也,本名恭祖。曾祖晏,博学善隶书,有 名于世。仕燕为给事黄门侍郎、营丘成周二郡守。祖寿,太子 洗马。燕灭入魏,为鲁郡守。父叔仁,年十八,州辟主簿。举 秀才,除员外郎。以亲老,乃辞归就养。父母既殁,哀毁六年, 躬营坟垄,遂有终焉之志。魏景明中,被征入洛,授威远将军、 武贲中郎将,非其好也。寻除镇远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并称 疾不朝。乃出为幽州司马,又辞归乡里。当时咸称其高尚焉。

  诞幼而通亮,博学有词彩。郡辟功曹,州举秀才,不行。 起家侍御史,累迁辅国将军、太中大夫、幽州别驾、北豫州都 督府长史。时刺史高仲密以州归朝,朝廷遣大将军李远率军赴 援,诞与文武二千余人奉候大军。以功授镇东将军、金紫光禄 大夫,封固安县伯,邑五百户。寻加散骑侍郎,拜给事黄门侍 郎。魏帝诏曰 :“经师易求,人师难得。朕诸儿稍长,欲令卿 为师 。”于是亲幸晋王第,敕晋王以下,皆拜之于帝前。因赐 名曰诞。加征东将军、散骑常侍。太祖又以诞儒宗学府,为当 世所推,乃拜国子祭酒。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魏恭帝二 年,除秘书监。后以疾卒。

  卢光字景仁,小字伯,范阳公辩之弟也。性温谨,博览群 书,精于三礼,善阴阳,解钟律,又好玄言。孝昌初,释褐司 空府参军事,稍迁明威将军、员外侍郎。及魏孝武西迁,光于 山东立义,遥授大都督、晋州刺史、安西将军、银青光禄大夫。

  大统六年,携家西入。太祖深礼之,除丞相府记室参军, 赐爵范阳县伯。俄拜行台郎中,专掌书记。十年,改封安息县 伯,邑五百户。迁行台右丞,出为华州长史,寻征拜将作大匠。 魏废帝元年,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除京兆郡守,迁侍中。 六官建,授小匠师下大夫,进授开府仪同三司、匠师中大夫, 进爵为侯,增邑五百户,转工部中大夫。大司马贺兰祥讨吐谷 浑,以光为长史,进爵燕郡公。武成二年,诏光监营宗庙,既 成,增邑四百户。出为虞州刺史,寻治陕州总管府长史。重论 讨浑之功,增邑并前一千九百户。天和二年卒,时年六十二。 高祖少时,尝受业于光,故赠赙有加恒典。赠少傅。谥曰简。

  旋光性崇佛道,至诚信敬。尝从太祖狩于檀台山。时猎围既 合,太祖遥指山上谓群公等曰:“公等有所见不?”咸曰:“无 所见。”光独曰:“见一桑门。”太祖曰 :“是也。”即解围而还。 令光于桑门立处造浮图,掘基一丈,得瓦钵、锡杖各一。太祖 称叹,因立寺焉。及为京兆,而郡舍先是数有妖怪,前后郡将 无敢居者。光曰 :“吉凶由人,妖不妄作 。”遂入居之。未几, 光所乘马忽升厅事,登床南首而立;又食器无故自破。光并不 以介怀。其精诚守正如此。撰道德经章句,行于世。子贲嗣。 大象中,开府仪同大将军。

  沉重字德厚,吴兴武康人也。性聪悟,有异常童。弱岁而 孤,居丧合礼。及长,专心儒学,从师不远千里,遂博览群书, 尤明诗、礼及左氏春秋。梁大通三年,起家王国常侍。梁武帝 欲高置学官,以崇儒教。中大通四年,乃革选,以重补国子助 教。大同二年,除五经博士。梁元帝之在藩也,甚叹异之。及 即位,乃遣主书何武迎重西上。及江陵平,重乃留事梁主萧察, 除中书侍郎,兼中书舍人。累迁员外散骑侍郎、廷尉卿,领江 陵令。还拜通直散骑常侍、都官尚书,领羽林监。察又令重于 合欢殿讲周礼。

  高祖以重经明行修,乃遣宣纳上士柳裘至梁征之。仍致书 曰:

  皇帝问梁都官尚书沉重。观夫八圣六君,七情十义,殊方 所以会轨,异代于是率由。莫不趣大顺之遥涂,履中和之盛致。 及青缃起焰,素篆从风,文逐世疏,义随运舛,大礼存于玉帛 之间,至乐形于钟鼓之外。虽分蛇、聚纬,郁郁之辞盖阙;当 涂、典午,抑抑之旨无闻。有周开基,爰踪圣哲,拯苍生之已 沦,补文物之将坠。天爵具修,人纪咸理。

  朕寅奉神器,恭惟宝阙。常思复礼殷周之年,迁化唐虞之 世。惧三千尚乖于治俗,九变未协于移风。欲定画一之文,思 杜二家之说。知卿学冠儒宗,行标士则。卞宝复润于荆阴,随 照更明于汉浦。是用寤寐增劳,瞻望轸念。爰致束帛之聘,命 翘车之招。所望凤举鸿翻,俄而萃止。明斯隐滞,合彼异同。 上庠弗坠于微言,中经罔阙于逸义。近取无独善之讥,远应有 兼济之美。可不盛欤。昔申涪鲐背,方辞东国;公孙黄发,始 造西京。遂使道为艺基,功参治本。今者一征,谅兼其二。若 居形声而去影响,尚迷邦而忘观国,非所谓也。又敕襄州总管、 卫公直敦喻遣之,在途供给,务从优厚。保定末,重至于京师。 诏令讨论五经,并校定钟律。天和中,复于紫极殿讲三教义。 朝士、儒生、桑门、道士至者二千余人。重辞义优洽,枢机明 辩,凡所解释,咸为诸儒所推。六年,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 同三司、露门博士。仍于露门馆为皇太子讲论。

  建德末,重自以入朝既久,且年过时制,表请还梁。高祖 优诏答之曰 :“开府汉南杞梓,每轸虚衿;江东竹箭,亟疲延 首。故束帛聘申,蒲轮征伏。加以梁朝旧齿,结绶三世,沐浴 荣光,祗承宠渥,不忘恋本,深足嘉尚。而楚材晋用,岂无先 哲。方事求贤,义乖来肃 。”重固请,乃许焉。遣小司门上士 杨(注)〔汪〕送之。梁主萧岿拜重散骑常侍、太常卿 。大象 二年,来朝京师。开皇三年,卒,年八十四。隋文帝遣舍人萧

  子宝祭以少牢,赠使持节、上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

  重学业该博,为当世儒宗。至于阴阳图纬,道经释典,靡 不毕综。又多所撰述,咸得其指要。其行于世者,周礼义三十 一卷、仪礼义三十五卷、礼记义三十卷、毛诗义二十八卷、丧 服经义五卷、周礼音一卷、仪礼音一卷、礼记音二卷、毛诗音 二卷。 樊深字文深,河东猗氏人也。早丧母,事继母甚谨。弱冠 好学,负书从师于三河,讲习五经,昼夜不倦。魏永安中,随 军征讨,以功除荡寇将军,累迁伏波、征虏将军,中散大夫。 尝读书见吾丘子,遂归侍养。

  魏孝武西迁,樊、王二姓举义,为东魏所诛。深父保周、 叔父欢周并被害。深因避难,坠崖伤足,绝食再宿。于后遇得 一箪饼,欲食之;然念继母年老患痹,或免虏掠,乃弗食。夜 中匍匐寻母,偶得相见,因以馈母。还复遁去,改易姓名,游 学于汾、晋之间,习天文及算历之术。后为人所告,囚送河东。

  属魏将韩轨长史张曜重其儒学,延深至家,因是更得逃隐。

  太祖平河东,赠保周南郢州刺史,欢周仪同三司。深归葬 其父,负土成坟。寻而于谨引为其府参军,令在馆教授子孙。 除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迁开府属,转从事中郎。谨拜司 空,以深为谘议。大统十五年,行下邽县事。

  太祖置学东馆,教诸将子弟,以深为博士。深经学通赡, 每解书,尝多引汉、魏以来诸家义而说之。故后生听其言者, 不能晓悟。皆背而讥之曰:“樊生讲书多门户,不可解。”然儒 者推其博物。性好学,老而不怠。朝暮还往,常据鞍读书,至 马惊坠地,损折支体,终亦不改。后除国子博士,赐姓万纽于 氏。六官建,拜大学助教,迁博士,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天和二年,迁县伯中大夫,加开府仪同三司。建德元年,表乞 骸骨,诏许之。朝廷有疑议,常召问焉。后以疾卒。

  深既专经,又读诸史及苍雅、篆籀、阴阳、卜筮之书。学 虽博赡,讷于辞辩,故不为当时所称。撰孝经、丧服问疑各一 卷,撰七经异同说三卷、义(经)〔纲〕略论并(月)〔目〕录 三十一卷,并行于世。

  熊安生字植之,长乐阜城人也。少好学,励精不倦。初从 陈达受三传,又从房虬受周礼,并通大义。后事徐遵明,服膺 历年。东魏天平中,受礼于李宝鼎。遂博通五经。然专以三礼 教授。弟子自远方至者,千余人。乃讨论图纬,捃摭异闻,先 儒所未悟者,皆发明之。齐河清中,阳休之特奏为国子博士。

  时朝廷既行周礼,公卿以下多习其业,有宿疑礩滞者数十 条,皆莫能详辨。天和三年,齐请通好,兵部尹公正使焉。与 齐人语及周礼,齐人不能对。乃令安生至宾馆与公正言。公正 有口辩,安生语所未至者,便撮机要而骤问之。安生曰 :“礼 义弘深,自有条贯。必欲升堂睹奥,宁可汩其先后。但能留意, 当为次第陈之 。”公正于是具问所疑,安生皆为一一演说,咸 究其根本。公正深所嗟服,还,具言之于高祖。高祖大钦重之。

  及高祖入邺,安生遽令扫门。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 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矣 。”俄而高祖幸其第,诏不听拜,亲 执其手,引与同坐。谓之曰:“朕未能去兵,以此为愧。”安生 曰 :“黄帝尚有阪泉之战,况陛下龚行天罚乎。”

  高祖又曰 :“齐氏赋役繁兴,竭民财力。朕救焚拯溺,思 革其弊。欲以府库及三台杂物散之百姓,公以为何如?”安生 曰 :“昔武王克商,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陛下此诏,异 代同美 。”高祖又曰 :“朕何如武王?”安生曰 :“武王伐纣, 县首白旗;陛下平齐,兵不血刃。愚谓圣略为优 。”高祖大悦, 赐帛三百匹、米三百石、宅一区,并赐象笏及九环金带,自余 什物称是。又诏所司给安车驷马,随驾入朝,并敕所在供给。

  至京,敕令于大乘佛寺参议五礼。宣政元年,拜露门学博士、 下大夫,其时年已八十余。寻致仕,卒于家。

  安生既学为儒宗,当时受其业擅名于后者,有马荣伯、张 黑奴、窦士荣、孔笼、刘焯、刘炫等,皆其门人焉。所撰周礼 义疏二十卷、礼记义疏四十卷、孝经义疏一卷,并行于世。

  乐逊字遵贤,河东猗氏人也。年在幼童,便有成人之操。 弱冠,为郡主簿。魏正光中,闻硕儒徐遵明领徒赵、魏,乃就 学孝经、丧服、论语、诗、书、礼、易、左氏春秋大义。寻而 山东寇乱,学者散逸,逊于扰攘之中,犹志道不倦。永安中, 释褐安西府长流参军。大统七年,除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 请逊教授诸子。既而太祖盛选贤良,授以守令。相府户曹柳敏、 行台郎中卢光、河东郡丞辛粲相继举逊,称有牧民之才。弼请 留不遣。十六年,加授建忠将军、左中郎将,迁辅国将军、中 散大夫、都督,历弼府西合祭酒、功曹谘议参军。

  魏废帝二年,太祖召逊教授诸子。在馆六年,与诸儒分授 经业。逊讲孝经、论语、毛诗及服虔所注春秋左氏传。魏恭帝 二年,授太学助教。孝闵帝践阼,以逊有理务材,除秋官府上 士。其年,治太学博士,转治小师氏下大夫。自谯王俭以下, 并束修行弟子之礼。逊以经术教授,甚有训导之方。及卫公直 镇蒲州,以逊为直府主簿,加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武成元年六月,以霖雨经时,诏百官上封事。逊陈时宜一 十四条,其五条切于政要。

  其一,崇治方,曰:窃惟今之在官者,多求清身克济,不 至惠民爱物。何者?比来守令年期既促,岁责有成。盖谓猛济 为贤,未甚优养。此政既代,后者复然。夫政之于民,过急则 刻薄,伤缓则弛慢。是以周失舒缓,秦败急酷。民非赤子,当 以赤子遇之。宜在舒疾得衷,不使劳扰。顷承魏之衰政,人习 逋违。先王朝宪备行,民咸识法。但可宣风正俗,纳民轨训而 已。自非军旅之中,何用过为迫切。至于兴邦致治,事由德教, 渐以成之,非在仓卒。窃谓姬周盛德,治兴文、武,政穆成、 康。自斯厥后,不能无事。昔申侯将奔,楚子诲之曰“无适小 国”。言以政狭法峻,将不汝容。敬仲入齐,称曰“幸若获宥, 及于宽政”。然关东诸州,沦陷日久,人在涂炭,当慕息肩。 若不布政优优,闻诸境外,将何以使彼劳民,归就乐土。

  其二,省造作,曰:顷者魏都洛阳,一时殷盛,贵势之家, 各营第宅,车服器玩,皆尚奢靡。世逐浮竞,人习浇薄,终使 祸乱交兴,天下丧败。比来朝贡,器服稍华,百工造作,务尽 奇巧。臣诚恐物逐好移,有损政俗。如此等事,颇宜禁省。记 言“无作淫巧,以荡上心”。传称“宫室崇侈,民力雕弊”。汉 景有云 :“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雕文刻镂,伤 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功者也 。”以二者为饥寒之本源矣。 然国家非为军戎器用、时事要须而造者,皆徒费功力,损国害 民。未如广劝农桑,以衣食为务,使国储丰积,大功易举。

  其三,明选举,曰:选曹赏录勋贤,补拟官爵,必宜与众 共之,有明扬之授。使人得尽心,如睹白日。其材有升降,其 功有厚薄,禄秩所加,无容不审。即如州郡选置,犹集乡闾, 况天下选曹,不取物〔望。若方〕州〔列〕郡,自可内除。此 外付曹铨者,既非机事,何足可密。人生处世,以荣禄为重, 修身履行,以纂身为名。然逢时既难,失时为易。其选置之日, 宜令众心明白,然后呈奏。使功勤见知,品物称悦。

  其四,重战伐,曰:魏祚告终,天睠在德。而高洋称僭, 先迷未败,拥逼山东,事切肘腋。譬犹棋劫相持,争行先后。 若一行非当,或成彼利。诚应舍小营大,先保封域,不宜贪利 在边,轻为兴动。捷则劳兵分守,败则所损已多。国家虽强, 洋不受弱。诗云:“德则不竞,何惮于病!”唯德可以庇民,非 恃强也。夫力均势敌,则进德者胜。君子道长,则小人道消。 故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彼行暴戾,我则 宽仁。彼为刻薄,我必惠化。使德泽旁流,人思有道。然后观 衅而作,可以集事。

  其五,禁奢侈,曰:按礼,人有贵贱,物有等差,使用之 有节,品类之有度。马后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所以率下也。 季孙相三君矣,家无衣帛之妾,所以励俗也。比来富贵之家, 为意稍广,无不资装婢隶,作车后容仪,服饰华美,昡曜街衢。 仍使行者辍足,路人倾盖。论其输力公家,未若介冑之士;然 其坐受优赏,自踰攻战之人。纵令不惜功费,岂不有亏厥德。 必有储蓄之余,孰与务恤军士。鲁庄公有云 :“衣食所安,不 敢爱也,必以分人 。”诗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皆所以 取人力也。

  又陈事上议之徒,亦应不少,当有上彻天听者。未闻是非。 陛下虽念存物议,欲尽天下之情,而天下之情犹为未尽。何者? 取人受言,贵在显用。若纳而不显,是而不用,则言之者或寡 矣。

  保定二年,以训导有方,频加赏赐。迁遂伯中大夫,授骠 骑将军、大都督。四年,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五年,诏 鲁公赟、毕公贤等,俱以束修之礼,同受业焉。天和元年,岐 州刺史、陈公纯举逊为贤良。五年,逊以年在悬车,上表致仕, 优诏不许。于是赐以粟帛及钱等,授湖州刺史,封安邑县子, 邑四百户。民多蛮左,未习儒风。逊劝励生徒,加以课试,数 年之间,化洽州境。蛮俗生子,长大多与父母别居。逊每加劝 导,多革前弊。在任数载,频被褒锡。秩满还朝,拜皇太子谏 议,复在露门教授皇子,增邑一百户。宣政元年,进位上仪同 大将军。大象初,进爵崇业郡公,增邑通前二千户,又为露门 博士。二年,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出为汾阴郡守。 逊以老病固辞,诏许之。乃改授东扬州刺史,仍赐安车、衣服 及奴婢等。又于本郡赐田十顷。儒者以为荣。隋开皇元年,卒 于家,年八十二。赠本官,加蒲、陕二州刺史。逊性柔谨,寡 于交游。立身以忠信为本,不自矜尚。每在众中,言论未尝为 人之先。学者以此称之。所着孝经、论语、毛诗、左氏春秋序 论十余篇。又着春秋序义,通贾、服说,发杜氏违,辞理并可 观。

  史臣曰:前世通六艺之士,莫不兼达政术,故云拾青紫如 地芥。近代守一经之儒,多暗于时务,故有贫且贱之耻。虽通 塞有命,而大抵皆然。

  尝论之曰:夫金之质也至刚,铸之可以成器;水之性也柔 弱,壅之可以坏山。况乎肖天地之貌,含五常之德,朱蓝易染, 熏莸可变,固以随邹俗而好长缨,化齐风而贵紫服。若乃进趣 矜尚,中庸之常情;高秩厚礼,上智之所欲。是以两汉之朝, 重经术而轻律令。其聪明特达者,咸励精于专门。以通贤之质, 挟黼藻之美,大则必至公卿,小则不失守令。近代之政,先法 令而后经术。其沉默孤微者,亦笃志于章句,以先王之道,饰 腐儒之姿,达则不过侍讲训冑,穷则终于弊衣箪食。由斯言之, 非两汉栋梁之所育,近代薪樗之所产哉,盖好尚之道殊,遭遇 之时异也。

  史臣每闻故老,称沉重所学,非止六经而已。至于天官、 律历、阴阳、纬候,流略所载,释老之典,靡不博综,穷其幽 赜。故能驰声海内,为一代儒宗。虽前世徐广、何承天之俦, 不足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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