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_列传卷一百三十三部分译文

查阅典籍:《新唐书》——「新唐书·列传卷一百三十三」原文

  李辅国本名静忠,以太监充当管御用车马的小当差。相貌瘦弱丑陋,粗通文字与筹算,在高力士手下服侍,四十余岁时,让他主管养马的账务。王钅共任闲厩使时,让他掌管饲料,他能选用饲料并降低对饲料的损耗,马因而养得肥壮,推荐给皇太子,得以服役于东宫。

  陈玄礼等杀杨国忠,辅国参与谋划,又劝说太子李亨以主力速驻朔方,收集河、陇兵力,以图复兴。太子到达灵武,更亲近李辅国,李劝太子马上即帝位以维系天下人心,被选拔为家令,兼元帅府行军司马。肃宗逐渐委以辅弼重任,改名为护国,后又改今名。凡各方奏章、军符、玉玺,一概交他掌管。辅国能遇事谨慎周密,博取皇帝信任,而内心深藏奸诈未敢放肆。不吃荤,经常做出僧人的诡异行为,人们以为他柔顺善良,不疑忌他。

  肃宗回京,任命他为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使,兼任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及少府、殿中二监,封爵成国公,食邑实封五百户。

  宰相群臣有急事想见天子,都由辅国去请示,才得到许可。辅国常在银台门决定政事。设置察事耳目数十人,官吏虽只很小的过失,没有不知道的,知道了就推究审讯。州县民刑案件,三司裁断后,有逮捕流放贬降的,都由辅国擅自主观判处,还说是皇上旨意,但却未曾报告皇上。皇上下诏书,必须经辅国的签署,才能执行,群臣不敢有所议论。外出则有武士三百人为护卫。王公大臣乃至于不敢直呼其官名,称他为“五郎”。李揆为相时,对他执子弟礼,尊称“五父”。肃宗为他娶元擢之女为妻,元擢因而被任为梁州长史,弟兄都位居中枢要职。李岘为相后,向皇帝叩头进言:“辅国专权,必将乱国。”于是决定,今后皇帝诏敕不是从中书省发出的,李岘必须审查奏复,辅国因而不悦。

  这时太上皇玄宗皇帝居兴庆宫,皇帝常经天桥来请安,太上皇间或也到大明宫看皇帝,有时父子相逢道中。皇帝命陈玄礼、高力士、王承恩、魏悦、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侍奉,使梨园弟子每日奏乐歌舞以为娱乐。辅国出身微贱,虽暴发富贵,高力士等对他还是不尊重,便心怀怨恨,想建奇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当初,太上皇常常设酒宴于长庆楼,南向俯看大道,徘徊观赏,有时百姓父老从楼下经过,都拜舞后才离去。上元年间,剑南道进京奏事的官吏经过楼下,就上楼拜见,太上皇赐以酒宴,命玉真公主和如仙媛做主人招待,又召来郭英耣、王铣等人饮酒,赏赐颇为丰厚。辅国因而向皇帝乱说道:“太上皇住处接近街市,与外面的人交结,陈玄礼、高力士等将对陛下不利,六军中的功臣忧惧不安,请将太上皇迁入宫中。”皇帝不解。先前,兴庆宫有马三百匹,辅国诈称皇帝诏令取走,只留下十匹。太上皇对高力士说:“我儿任用辅国计谋,对我不能尽孝了。”

  时逢肃宗有病,辅国就谎称皇上请太上皇巡行宫中,走到睿武门,遇射生官五百人挡道,太上皇惊恐,几乎落马,问这是干什么,辅国领武装骑士数十名纵马跑来上奏说:“皇上因兴庆宫低下简陋,我们迎接太上皇回宫住。”高力士厉声说:“皇上是五十年太平天子,辅国你想干什么?”大声呵斥令其下马,辅国失落了马缰,骂力士说:“老头儿不懂事!”杀了一个侍从。高力士大喊说“:太上皇问各位将士好!”将士们都收刀高呼万岁,一齐向太上皇行再拜大礼。高力士又说“:辅国来牵太上皇马!”辅国于是步行与高力士各在一边牵着太上皇马缰,回到太极宫,住在甘露殿,侍卫才几十人,都是老弱残兵。太上皇拉着高力士的手说“:要不是将军,朕将成为刀下鬼了。”左右的人都流泪。太上皇又说“:兴庆宫是我封王时的住地,几次要让给皇帝,他不接受,今日之搬迁,本来就是我的意愿。”不久,流放王承恩于播州,流放魏悦于溱州,流放如仙媛于归州,令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观;皇帝另选后宫声乐艺人百余人,轮流侍奉太上皇,并备洒扫之役;令万安、咸宜两公主照顾上皇的服饰饮食。

  从此太上皇郁郁寡欢,以至辞世。

  李辅国以有功升为兵部尚书。赴尚书省上任时,使武士全副武装夹道侍卫,还有艺人表演跳丸舞剑杂技,百名骑兵开道,御厨供奉食品,太常寺设乐队奏乐,宰相和群臣都集中了。李辅国得志之后,更加骄纵而野心勃勃,请求担任宰相,皇帝面有难色说:“以你的功勋能力,什么官职不可以担任呢?但大家意见不一致,怎么办呢?”李辅国就暗示宰相裴冕,让大臣们联名上表推荐自己。皇帝密令肖华去告诉裴冕不要这样做。

  张皇后常憎恨李辅国的专擅,皇帝卧病,太子代理国政,皇后召太子来,请杀李辅国及程元振,太子不同意,又召越王、兖王商议。程元振将此事告诉李辅国,李辅国就在凌霄门设下伏兵,迎候太子,伺机作变,当晚,逮捕两王及中人朱辉光、马英俊等加以囚禁,而杀张皇后于别殿。

  代宗即位,李辅国等人以决策有功,更加跋扈,以至于对皇帝说:“陛下只管坐在宫中,外面的事听由老奴处理。”皇帝惊觉想除掉他,但畏惧他掌握着兵权,因而尊称他为尚父,事无大小都告诉他,群臣出入宫中都先到李辅国那儿,他很安然自得。皇帝又提升他为司空兼中书令,食邑实封八百户。不久,皇帝以左武卫大将军彭体盈接替了李辅国的闲厩、群牧、苑内、营田、五坊等使的职务,以右武卫大将军药子昂代替李辅国兼元帅行军司马,在宫外赐给李辅国一所大宅第。

  朝野听说他失去权势,都互相庆贺。李辅国这才感到失意而忧愁,没了主意,上表请求免官。皇帝下诏进封他为博陆郡王,仍为司空及尚父,准许初一、十五上朝。李辅国想进中书省给皇上写谢表,守门人不让进,说:“尚父的宰相职务已罢免,不能进。”辅国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老奴该死,侍候不了郎君了,请让老奴到九泉之下去侍奉先帝吧!”皇帝好言劝慰,让他回去。

  韩颖、刘火亘善于观测星象,乾元年间为翰林院待诏,韩颖做司天监,刘火亘做起居舍人,与李辅国非常亲密。辅国为中书令时,韩颖升为秘书监,刘火亘升为中书舍人,裴冕推荐为山陵使判官,李辅国罢官后,都被流放岭南,赐令自尽。

  自从李辅国迫使玄宗搬迁,天下人都恨他,代宗当太子时,内心就积累了愤懑不平。即帝位后,不想公开杀他,派遣侠客夜间杀死了他,时年五十九岁,割下头颅扔入厕中,断其右臂,祭告于玄宗陵。但仍然隐秘此事,用木头刻了一个头颅来下葬,追赠太傅,定其谥号为丑。

  后来梓州刺史杜济,以武夫为牙门将,自称是刺杀辅国的人。

  王守澄,史籍中没有他出身的记载。

  元和年间,曾监徐州军,后来召回。

  那时,宪宗沉溺于方士之说,诏令天下访求方士,宰相皇甫..、左金吾将军李道古等人说见到杨仁昼及佛教徒大通。杨仁昼改名为柳泌,大通自称已一百五十岁,有不死之药。皇帝让他两人并为待诏翰林。虢人田元佐自称有秘方,可以将瓦砾炼为黄金,皇帝下诏任他为虢县县令,他与董景珍、李元戢均依赖柳泌、大通推荐给天子,天子信以为真。柳泌将所炼金石药进奉天子,皇帝服用后,日加燥渴,脾气也变暴躁了,多次狂怒,斥责左右,无辜就能获罪,宫廷内人人屏息,不敢随便行动说话。皇帝也从此生了病。

  元和十五年(820),元旦日的大朝会因皇帝病而作罢,群臣莫不惶恐不安。正好义成节度使刘悟来朝见,皇帝赐他麟德殿相见。刘悟出来后,对大家说:“皇上龙体平安。”内外才放心,各自回去。这天晚上,王守澄与内常侍陈弘志,将皇帝在中和殿杀死,借皇帝平日服用金丹事,以皇上误服金丹,毒发暴崩告谕天下。

  接着,与梁守谦、韦元素等人册立太子恒即位,是为穆宗。不久,任王守澄知枢密事。

  文宗即位,王守澄曾助了一把力,于是进任他为骠骑大将军。文宗皇帝对元和之乱逆党还在,且气焰嚣张,心内愤恨,所以任翰林学士宋申锡为宰相,想借事将王守澄除掉,没能成功,反被其党羽郑注、李训利用了机会,不得不将杨承和流放..州、韦元素流放象州。又派中人刘忠谅将韦元素追杀在武昌,杨承和到达公安即赐死。李训又胁迫王守澄以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的身份出宫回家,又派内养送鸩酒给王守澄赐死。事情十分秘密,当时无人知道。王守澄死后,追赠扬州大都督。他的弟弟王守涓从徐州监军被召回,死于中牟。

  田令孜,字仲则,蜀地人氏,本姓陈。

  咸通年间,任小马坊使。僖宗即位,升为左神策军中尉。当时,西门匡范任神策军右中尉,时人称他们两人为“东军”、“西军”。

  皇帝年轻不懂事,喜欢斗鹅跑马,多次到六王家中或兴庆池与诸王斗鹅,一鹅的输赢多到五十万钱。与内园的小儿更是亲昵,致使这些人倚仗宠幸,专横暴虐。起先,皇帝还是普王时,在普王府就与田令孜朝夕相亲,即帝位后,认为田令孜能知书,有谋略,善处事,再加上皇帝本身昏庸,只知逸乐,因此将政事全部交给他,且称他为“阿父”。自己则沉溺玩乐,不知检点。拿出左藏、齐天各库藏的金币,赐给倡优歌儿伎子的钱每日好几万,国用为之耗尽。田令孜对内园的小儿尹希复、王士成等人说,要他们劝皇帝登记京师两市的蕃华商贾,要他们将所有的宝货都送入内库,又派使者监督那些柜坊茶阁,遇有来陈诉的,都交给京兆尹打死。

  田令孜知道皇帝不是害怕,于是贩卖官爵,升官、任官全不必等皇帝降旨,赐官绯衣紫袍也不报告皇帝。所有制度全都废弛,内外串通作弊玩权。后来各处盗贼蜂起,上下相互掩盖隐瞒,皇帝全然不知道。那时朝中正直的贤人一个也没有,而那些奸邪贪鄙枉法的人把持朝廷,大家都缄默偷安。左拾遗侯昌蒙不胜愤慨,上书直言宦官滥用权势以乱天下。他的奏疏送进去,竟将他赐死于内侍省。

  宰相卢携,一向视田令孜意旨行事,每当田令孜对皇帝说什么或提出什么建议,卢携一定谄谀附和。起初,黄巢提出要任广州节度使,以罢兵停战为交换条件。而卢携想让高骈建功得宠(高骈其时为诸道行营都统),不同意黄巢的要求。为此又调换了关东的各节度使,黄巢乘机攻陷了东都洛阳。田令孜着急了,归罪卢携,扶拥皇帝西去。一行人走出金光门,到了咸阳沙野,有十多个骑兵对皇帝大声喊道“:黄巢是替陛下铲除奸臣,皇上今日西行,秦中父老百姓还有何依靠?请陛下回宫指挥。”田令孜喝斥他们,并要羽林军将他们都追赶斩杀。当即就让皇帝骑上羽林军的白马,昼夜奔驰,直到骆谷才停下休息。那时,陈敬蠧正任西川节度使,陈敬蠧,是田令孜的亲哥哥。因此,田令孜请皇帝到四川去。

  皇帝诏令任田令孜为十军十二卫观军容制置左右神策护驾使。到了成都,晋升田令孜为金吾卫上将军,兼判四卫军,封爵晋国公。皇帝见蜀地狭小褊隘,心中郁郁不乐,每日只是和嫔妃内侍赌博宴饮,常常捋臂北望,怆然泪下。田令孜遇有机会就向皇帝报告何处战胜,何人有功,为之解说,并呼万岁。皇帝也因而龙颜大悦。田令孜盛赞郑畋、王铎、程宗楚、李钅延、陈敬蠧并力抗敌,贼人不足为虑。皇帝说“:好。”

  当初,成都招募了陈许兵三千人,都戴黄帽子,号称“黄头军”,是用来防御蛮人的。皇帝到成都后,慰劳将士们甚厚。

  从京都扈从而来的人先已赏赐过了,但所得比不上黄头军,于是都暗暗埋怨田令孜。田令孜明白,就设酒宴会请诸将,用黄金壶盛酒,就将这些金壶赐给众将领。黄头将郭琪不肯喝,说:“如果军容使能改变偏惠部分人,而使所有将士都能沐恩,我将万分感谢。”田令孜盯着他,问“:你建过功劳吗?”那黄头将答“:与党项交战,逼退契丹,大小经历几十战。这就是我郭琪的战功。”田令孜勉强压住怒火说“:我知道了。”就在他的酒中偷放了毒鸩。郭琪喝了后,飞驰回家,杀了一个婢女,喝了她的血,这才解了毒得不死。

  于是郭琪半夜烧毁营地,剽夺城邑。陈敬蠧发兵攻打,郭琪败,逃奔广都,后来去依附高骈。皇帝听说发生变乱,与田令孜保东城,登楼闭门自守,群臣均见不到皇帝。左拾遗孟昭图请求面见皇帝,也不召见,于是孟昭图送进奏疏恳切陈述“:君与臣是一体的两个方面,国安,大家都太平,国危,则大家都蒙难。当日皇帝西巡,没有通知南司,所以宰相、御史中丞、京兆尹都陷于贼手,只有两军中尉因扈从护驾得以保全。现在百官中能在此地的,都是冒千难万险死里逃生才到达的。日前黄头军叛乱,前殿遭火,陛下只与田令孜闭城自守,不召见宰相,不与群臣商议。众臣欲入不得,求见不许。

  再说,天下,是高祖、太宗创立的天下,不是北司的天下;陛下,是全九州的天子,不是北司的天子。北司难道全都比南司更忠心?廷臣难道都不如敕使有用?文宗时,宫中有灾,左右巡使不到,都受到严厉的斥责。哪有天子被迫流离失所,而宰相不参与弭祸、群司百官都弃若路人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但对未来,还得好好打算。”奏疏送进去,田令孜隐匿不报告,却假冒皇帝名义下诏书贬孟昭图为嘉州司户参军,又派人将他淹死在蟆颐津。在上奏疏之前,孟昭图心中完全明白说正义之言定会遭害,对他家的仆人说:“大盗未灭,阉竖离间君臣。

  我是谏官,不可坐视国家覆亡,我的奏疏送上去,我必死无疑,到那时,你能去为我收尸吗?”仆人答应。至此,为他收敛埋葬,整个朝廷都为之痛惜。

  黄巢乱平,田令孜因王铎是文臣,且无战功,而第一个提议召沙陀兵来助战的是杨复光,想归大功于北司(杨复光也是宦官),所以罢了王铎的都统职务,论杨复光为第一功。事后又担心杨复光会排挤自己,所以赏赐不厚,加官不高。田令孜自称他决策于帷幄之内,能取胜于千里之外,王室安危轻重,全系于他一身。所以出入时十分倨傲。其时,杨复光死,田令孜去了一块心病,即刻罢了他弟弟杨复恭枢密使的官职。中人曹知悫,是个富家子弟,为人深沉且有勇谋,贼在长安时,曹知悫带清、浊两谷的人倚山屯守,不降贼人。暗中教一些口音同于贼人的士兵换上贼兵的衣服,夜里入长安袭击贼营,贼人大惊。皇帝听说后,赐给金鱼紫袍,升为内常侍。曹知悫听说皇帝要回京了,曾夸口说:“我将要列兵大散关下,审查群臣,只让那些可以回来的人入关。”田令孜嘴上说好,可秘密派王行瑜率领..州的兵马度过嵯峨山,袭击曹知悫,把他们全杀了。从此,更加肆无忌惮,钳制天子,不让皇帝有自己的主张决断。皇帝受其控制,与左右谈起就流泪饮泣。

  杨复光的部将鹿晏弘、王建等人率领八都的人马二万,攻取了金州、洋州等地,进而攻打兴元,节度使牛顼逃奔龙州,鹿晏弘就自任留后,任王建、张造、韩建等人为都刺史。皇帝将回京,鹿晏弘怕遭讨伐,于是带领人马前去许州。王建则率领了义勇四军到西县迎接圣驾。

  皇帝仍让王建及韩建等人带领他们的队伍,称之为“随驾五都”。田令孜因杨复光的缘故,才封他们为诸卫将军,且收他们为养子。另行召神策新军,以一千人为一都,一共五十四都,分为左右十军统辖。又派出亲信暗察各镇,有不附从自己的都找个罪名把他们除掉或贬谪。

  田令孜的养子匡..去宣慰河中军,王重荣招待甚周,执礼甚恭,但匡..极为倨傲,全军都被激怒。王重荣于是一一指责田令孜罪状,斥责匡..的无礼,监军从中调解才罢。匡..回来后,将此事告诉田令孜,劝田令孜除掉王重荣。田令孜向皇帝奏请将安邑、解县两盐池交由盐铁使,收赋做军需。他自己则兼两池的榷盐使(中和年间,王重荣截留盐赋,每年献盐三千车,余则归己)。王重荣不肯奉诏,且上表检举田令孜十大罪状。

  田令孜乃自己带兵讨伐王重荣,征调了..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会同..、延、灵、夏等州的兵共三万人,屯兵沙苑。王重荣劝说太原李克用联合打田令孜。李克用上书奏请诛杀田令孜、朱玫。皇帝从中调和,未能成功。两军在沙苑大战,王师败,朱玫逃回..州。朱玫与李昌符两人都耻于替田令孜效力,于是回兵与王重荣联手。神策军溃败而退,在回京路上一路抢掠,尽成废墟。李克用逼近京师,田令孜窘困无法,于是在坊市纵火,劫持皇帝夜里打开开远门出逃。自从黄巢攻陷长安,烧毁宫室房舍十分之七。后来京兆尹王徽修治补葺才有个大概。这时田令孜喊叫“:王重荣造反了。”下令焚烧宫城,致使仅有昭阳、蓬莱等三宫存留。王建带领义勇四军护卫皇帝,夜里经牢水,到达陈仓休息。李克用回到河中,朱玫害怕李克用威势相逼,与王重荣联合上书奏请诛杀田令孜,自己则兵驻凤翔。田令孜请皇帝去兴元,皇帝不肯。田令孜乃派兵夜里突入皇帝寝宫,劫驾而去。群臣无一人知晓,连宰相萧遘等人都未能跟随。朱玫鼓励兴元节度使石君涉焚毁阁道,断绝皇帝西去的主意。萧遘怨恨田令孜劫持天子,造成方镇的变乱,派朱玫去追还皇帝乘舆。

  朱玫领兵追赶,打败兴凤杨晟军。皇帝到达梁州、洋州,转向南行,朱玫兵追及中营,杀戮无数。田令孜怕有人谋害自己,蒙着脸前行。沿途多有盗贼,派王建率领长剑手五百人前驱清道。皇帝将传国宝玺交给王建,要他背着。一行人到达大散关,道路险阻,皇帝多次几乎遭难。于是分军屯守灵壁,抵御追兵。朱玫长驱跟随追赶皇帝,皇帝因阁道被焚,改走别的路,十分疲惫。便枕在王建膝上,小睡片刻,醒后才能进食,最后到达兴元。朱玫、王重荣上表请诛田令孜,安慰群臣。皇帝下诏任田令孜为剑南监军使,但却不去赴任。王重荣请皇帝去河中,田令孜百般阻挠,未能成行。宰相萧遘率群臣中在凤翔的一起联名上书检举田令孜专国酿祸,用奸邪之计,挑拨将帅,致使乱起,请求依法诛之。皇帝还未及审理,就诏令王重荣运饷粮十五万斛到行宫。王重荣因田令孜在那里,不肯奉命。朱玫则拥奉嗣襄王誰即帝位。直至朱玫败亡,皇帝才得重返京师。

  当初,皇帝入蜀,诸王都徒步跟随。

  寿王走到斜谷走不动了,田令孜来督促他跟上来,寿王说足扭伤了,如有马那就能跟上。田令孜发怒,举鞭便打,强迫寿王行走。寿王深以为耻。及至皇帝病了,朝内外都属意寿王继立,田令孜入宫侍候皇帝时问“:陛下还记得臣么?”皇帝双眼盯着不语。田令孜自封为剑南监军使,调天子的奉銮军自卫,昼夜兼程,驰入成都。上表只称辞官求医,诏令同意。

  不久被削官爵,流放儋州,但他仍依靠陈敬蠧而不走。

  寿王即位,是为昭宗。杨复恭代为观军容使,王建出京任壁州刺史。王建攻取了利州,自己设置防御使,接着攻下阆、邛、蜀、黎、雅等州,皇帝诏令即以邛、蜀、黎、雅四州设置永平军,任王建为节度使。田令孜想与王建联手对抗朝廷,还说:“王建,是我儿子。”写信召王建。

  王建很高兴,带领麾下前往。将到,陈敬暄不让进关。王建很生气,将兵包围了成都,田令孜登上城楼,对王建说“:老夫一向待你不薄,现在为何要困我?”王建说“:父子之恩,我哪敢忘记!只是父亲您自绝于朝廷,如能改过,我们依然父子如初。”田令孜说“:我要和你当面商议。”

  王建同意。夜里,田令孜带了符印旌节交给王建。第二天,王建入成都,将田令孜囚禁在碧鸡坊。以前,右神策统军宋文通遭诸军忌恨,田令孜因事召见他,打算就此杀了他。及至见到他,很喜欢他收他为养子,名彦宾,也就是李茂贞。李茂贞上书为田令孜申诉无罪,诏令为湖南监军。两年后,与陈敬暄同日死。临刑时,撕绸子搓为绳索,交给行刑者说:“我曾任十军容,杀我岂得无礼!”且教缢杀人的方法,据说田令孜死后面色均不变。乾宁年间,诏令恢复官爵。

  宦者下

  李辅国,本名静忠,以阉奴为闲厩小儿。貌儜陋,略通书计。事高力士,年四 十馀,使主厩中簿最。王鉷为使,以典禾豆,能检擿耗欺,马以故肥,荐之皇太子, 得侍东宫。

  陈玄礼等诛杨国忠,辅国豫谋,又劝太子分中军趋朔方,收河、陇兵,图兴复。 太子至灵武,愈亲近,劝遂即位系天下心。擢家令,判元帅府行军司马。肃宗稍稍 任以肱膂事,更名护国,又改今名。凡四方章奏、军符、禁宝一委之。辅国能随事 龊龊谨密,取人主亲信,而内深贼未敢肆。不啖荤,时时为浮屠诡行,人以为柔良, 不忌也。帝还京师,拜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使,兼陇右群 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少府、殿中二监,封成国公,实封户五百。宰相群臣 欲不时见天子,皆因辅国以请,乃得可。常止银台门决事。置察事听儿数十人,吏 虽有秋豪过,无不得,得辄推讯。州县狱讼,三司制劾,有所捕逮流降,皆私判臆 处,因称制敕,然未始闻上也。诏书下,辅国署已乃施行,群臣无敢议。出则介士 三百人为卫。贵幸至不敢斥官,呼五郎。李揆当国,以子姓事之,号“五父”。帝 为娶元擢女为妻,擢以故为梁州长史,弟兄皆位台省。

  李岘辅政,叩头言:“且乱国。”于是诏敕不由中书出者,岘必审覆,辅国不 悦。

  时太上皇居兴庆宫,帝自复道来起居,太上皇亦间至大明宫,或相逢道中。帝 命陈玄礼、高力士、王承恩、魏悦、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梨园弟子日奏声伎 为娱乐。辅国素微贱,虽暴贵,力士等犹不为礼,怨之,欲立奇功自固。初,太上 皇每置酒长庆楼,南俯大道,因裴回观览,或父老过之,皆拜舞乃去。上元中,剑 南奏事吏过楼下,因上谒,太上皇赐之酒,诏公主及如仙媛主之,又召郭英乂、王 铣等饮,赉予颇厚。辅国因妄言于帝曰:“太上皇居近市,交通外人,玄礼、力士 等将不利陛下,六军功臣反侧不自安,愿徙太上皇入禁中。”帝不寤。先时,兴庆 宫有马三百,辅国矫诏取之,裁留十马。太上皇谓力士曰:“吾儿用辅国谋,不得 终孝矣。”会帝属疾,辅国即诈言皇帝请太上皇按行宫中,至睿武门,射生官五百 遮道,太上皇惊,几坠马,问何为者,辅国以甲骑数十驰奏曰:“陛下以兴庆宫湫 陋,奉迎乘舆还宫中。”力士厉声曰:“五十年太平天子,辅国欲何事?”叱使下 马,辅国失辔,骂力士曰:“翁不解事!”斩一从者。力士呼曰:“太上皇问将士 各好在否!”将士纳刀虖万岁,皆再拜。力士复曰:“辅国可御太上皇马!”辅 国靴而走,与力士对执辔还西内,居甘露殿,侍卫才数十,皆尪老。太上皇执力士 手曰:“微将军,朕且为兵死鬼。”左右皆流涕。又曰:“兴庆,吾王地,数以让 皇帝,帝不受。今之徙,自吾志也。”俄而流承恩播州,魏悦氵奏州,如仙媛归州, 公主居玉真观;更料后宫声乐百馀,更侍太上皇,备洒扫;诏万安、咸宜二公主视 服膳。自是太上皇怏怏不豫,至弃天下。辅国以功迁兵部尚书。南省视事,使武士 戎装夹道,陈跳丸舞剑,百骑前驱,御府设食,太常备乐,宰相群臣毕会。既得志, 乃厌然骄觖,求宰相,帝重违曰:“卿勋力何任不可,但群望未一,如何?”辅国 遂讽宰相裴冕使联表荐己。帝密擿萧华使喻止冕。

  张皇后数疾其颛,帝寝疾,太子监国,后召太子,将诛辅国及程元振,太子不 从,更召越王、兗王图之。元振告辅国,即伏兵凌霄门,迎太子,伺变,是夜捕二 王及中人硃辉光、马英俊等囚之,而杀后它殿。

  代宗立,辅国等以定策功,愈跋扈,至谓帝曰:“大家弟坐宫中,外事听老奴 处决。”帝矍然欲翦除,而惮其握兵,因尊为尚父,事无大小率关白,群臣出入皆 先诣辅国,辅国颇自安。又册进司空兼中书令,实封户八百。未几,以左武卫大将 军彭体盈代为闲厩、嫩牧、苑内、营田、五坊等使,以右武卫大将军药子昂代判元 帅行军司马,赐辅国大第于外。中外闻其失势,举相贺。辅国始惘然忧,不知所出, 表乞解官。有诏进封博陆郡王,仍为司空、尚父,许朝朔望。辅国欲入中书作谢表, 阍者不内,曰:“尚父罢宰相,不可入。”辅国气塞,久乃曰:“老奴死罪,事郎 君不了,请地下事先帝矣!”帝优辞谕遣。

  有韩颖、刘烜善步星,乾元中待诏翰林,颖位司天监,烜起居舍人,与辅国暱 甚。辅国领中书,颖进秘书监,烜中书舍人,裴冕引为山陵使判官,辅国罢,俱流 岭南,赐死。

  自辅国徙太上皇,天下疾之,帝在东宫积不平。既嗣位,不欲显戮,遣侠者夜 刺杀之,年五十九,抵其首溷中,殊右臂,告泰陵。然犹秘其事,刻木代首以葬, 赠太傅,谥曰丑。后梓州刺史杜济以武人为牙门将,自言刺辅国者。

  王守澄者,史亡所来。元和中监徐州军,召还。方宪宗喜方士说,诏天下求其 人,宰相皇甫镈、左金吾将军李道古等白见杨仁昼、浮屠大通。仁昼更姓名曰柳泌, 大通自言寿百五十岁,有不死药,并待诏翰林。虢人田元佐言有秘方,能化瓦砾为 黄金,诏除虢令,与董景珍、李元戢皆介泌、大通荐于天子,天子惑其说。泌以金 石进帝饵之,躁甚,数暴怒,恚责左右,踵得罪,禁中累息,帝自是不豫。十五年, 罢元会,群臣危恐,会义成刘悟来朝,赐对麟德殿,悟出曰:“上体平矣。”内外 乃安。是夜,守澄与内常侍陈弘志弑帝于中和殿,缘所饵,以暴崩告天下,乃与梁 守谦、韦元素等定册立穆宗。俄知枢密事。

  文宗嗣位,守澄有助力,进拜骠骑大将军。帝疾元和逆罪久不讨,故以宋申锡 为宰相,谋因事除之,不克,更因其党郑注、李训乘其罅,于是流杨承和于驩州, 韦元素象州。遣中人刘忠谅追杀元素于武昌,承和次公安赐死。训乃胁守澄以军容 使就第,使内养赍■赐死,事秘,时无知者,赠扬州大都督。其弟守涓自徐州监军 召还,死于中牟。

  刘克明,亦亡所来,得幸敬宗。敬宗善击球,于是陶元皓、靳遂良、赵士则、 李公定、石定宽以球工得见便殿,内籍宣徽院或教坊,然皆出神策隶卒或里闾恶少 年,帝与狎息殿中为戏乐。四方闻之,争以趫勇进于帝。尝阅角牴三殿,有碎首断 臂,流血廷中,帝欢甚,厚赐之,夜分罢。所亲近既皆凶不逞,又小过必责辱,自 是怨望。帝夜艾自捕狐狸为乐,谓之“打夜狐”,中人许遂振、李少端、鱼志弘侍 从不及,皆削秩。帝猎夜还,与克明、田务澄、许文端、石定宽、苏佐明、王嘉宪、 阎惟直等二十有八人群饮,既酣,帝更衣,烛忽灭,克明与佐明、定宽弑帝更衣室, 矫诏召翰林学士路隋作诏书,命绛王领军国事。明日,下遗诏,绛王即位。克明等 恃功,将易置左右,自引支党颛兵柄。于时,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梁守谦魏 从简与宰相裴度共迎江王,发左、右神策及六军飞龙兵讨之,克明投井死,出其尸 戮之。务澄等皆斩首以徇,籍入家赀,又杀其党数十人。

  始,克明谋逆,母禁不许。文宗立,嘉母忠,赐钱千缗、绢五百匹,给婢二人。

  田令孜,字仲则,蜀人也,本陈氏。咸通时,历小马坊使。僖宗即位,擢令孜 左神策军中尉,是时西门匡范位右中尉,世号“东军”、“西军”。

  帝冲騃,喜斗鹅走马,数幸六王宅、兴庆池与诸王斗鹅,一鹅至五十钱。与内 园小儿尤昵狎,倚宠暴横。始,帝为王时,与令孜同卧起,至是以其知书能处事, 又帝资狂昏,故政事一委之,呼为“父”。而荒酣无检,发左藏、齐天诸库金币, 赐伎子歌儿者日巨万,国用耗尽。令孜语内园小儿尹希复、王士成等,劝帝籍京师 两市蕃旅、华商宝货举送内库,使者监閟柜坊茶阁,有来诉者皆杖死京兆府。

  令孜知帝不足惮,则贩鬻官爵,除拜不待旨,假赐绯紫不以闻。百度崩弛,内 外垢玩。既所在盗起,上下相掩匿,帝不及知。是时贤人无在者,惟佞鄙沓贪相与 备员,偷安噤默而已。左拾遗侯昌蒙不胜愤,指言竖尹用权乱天下,疏入,赐死内 侍省。

  宰相卢携素事令孜,每建白,必阿邑倡和。初,黄巢求广州,愿罢兵,携欲宠 高骈,使有功,不听贼。因又易置关东诸节度,贼乘之,陷东都。令孜急,归罪携, 奉帝西幸,步出金光门,至咸阳沙野,军十馀骑呼曰:“巢为陛下除奸臣,乘舆今 西,秦中父老何望?愿还宫。”令孜叱之,以羽林骑驰斩,即以羽林白马载帝,昼 夜驰,舍骆谷。时陈敬瑄方节度西川,令孜兄也,故请帝幸蜀。有诏以令孜为十军 十二卫观军容制置左右神策护驾使。至成都,进左金吾卫上将军,兼判四卫事,封 晋国公。帝见蜀狭陋,稍郁郁,日与嫔侍博饮,时时攘袂北望,怊然流涕。令孜伺 间开释,呼万岁,帝为怡悦,因盛称郑畋、王鐸、程宗楚、李铤、敬瑄方并力,贼 不足虞。帝曰:“善。”

  初,成都募陈许兵三千,服黄帽,名“黄头军”,以捍蛮。帝至,大劳将士, 扈从者已赐,而不及黄头军,皆窃怨令孜。令孜置酒会诸将,以黄金樽行酒,即赐 之。黄头将郭琪不肯饮,曰:“军容能易偏惠,均众士,诚大愿也。”令孜目曰: “君有功邪?”答曰:“战党项,薄契丹,数十战,此琪之功。”令孜嘻,怒曰: “知之。”密以■注酒中,琪饮已,驰归,杀一婢,吮血得解。因夜烧营,剽城邑, 敬瑄讨败之,奔广都,遂走高骈所。帝闻变,与令孜保东城自守,群臣不得见。左 拾遗孟昭图请对,不召,因上疏极陈:“君与臣一体相成,安则同宁,危则共难。 昔日西幸,不告南司,故宰相、御史中丞、京兆尹悉碎于贼,唯两军中尉以扈乘舆 得全。今百官之在者,率冒重险出百死者也。昨昔黄头乱,火照前殿,陛下惟与令 孜闭城自守,不召宰相,不谋群臣,欲入不得,求对不许。且天下者,高祖、太宗 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陛下固九州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岂悉忠于南司?廷 臣岂无用于敕使?文宗时,宫中灾,左右巡使不到,皆被显责,安有天子播越,而 宰相无所豫,群司百官弃若路人?已事诚不足谏,而来者冀可追也。”疏入,令孜 匿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参军,使人沈于蟆颐津。初,昭图知正言必见害,谓 家隶曰:“大盗未殄,宦竖离间君臣,吾以谏为官,不可坐观覆亡,疏入必死,而 能收吾骸乎?”隶许诺,卒葬其尸。朝廷痛之。

  贼平,令孜以王鐸为儒臣且无功,而首谋召沙陀者,杨复光也,欲归重北司, 故罢鐸都统,以复光功第一。又忌复光且逼己,故薄其赏。自谓帷幄决胜,系王室 轻重,出入倨甚。会复光死,大喜,即罢复恭枢密使。中人曹知悫者,富家子,颇 沈鸷。贼在长安,知悫以清、浊二谷之人倚山为屯,不屈贼。阴教士卒变衣服、言 语与贼类者,夜入长安攻贼营,贼大惧。帝闻,赐金紫,擢内常侍。闻帝将还,因 大言:“我且拥众大散关下,阅群臣可归者纳之。”令孜谓然,密令王行瑜以邠州 兵度嵯峨山,袭杀其众。由是益自肆,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断。帝以其专,语左右 辄流涕。

  复光部将鹿晏弘、王建等,以八都众二万取金、洋等州,进攻兴元,节度使牛 顼奔龙州,晏弘自为留后,以建及张造、韩建等为部刺史。帝还,惧见讨,引兵走 许州。王建率义勇四军迎帝西县,复以建及韩建等主之,号“随驾五都。”令孜以 复光故,才授诸卫将军,皆养为子。别募神策新军,以千人为都,凡五十四都,分 左右为十军统之。又遣亲信觇诸镇,不附己者以罪除徙。

  养子匡祐宣慰河中,王重荣厚为礼,基祐傲甚,举军怒,重荣因数令孜罪,责 其无礼,监军和解乃去。匡祐还,诉令孜,且劝图之。令孜白以两盐池归盐铁使, 即自兼两池榷盐使。重荣不奉诏,表暴令孜十罪。令孜自将讨重荣,率邠宁硃玫、 凤翔李昌符,合鄜、延、灵、夏等兵凡三万,壁沙苑。重荣说太原李克用连和,克 用上书请诛令孜、玫,帝和之,不从。大战沙苑,王师败。玫走还邠州,与昌符皆 耻为令孜用,还与重荣合。神策兵溃还,略所过皆尽。克用逼京师,令孜计穷,乃 焚坊市,劫帝夜启开远门出奔。自贼破长安,火宫室、舍庐十七,后京兆王徽葺复 粗完,至是令孜唱曰:“王重荣反。”命火宫城,唯昭阳、蓬莱三宫仅存。王建以 义勇四军扈帝,夜乱牢水,遂次陈仓。克用还河中,玫畏克用且偪,与重荣连章请 诛令孜,而驻凤翔。令孜请帝幸兴元,帝不从,令孜以兵入寝,逼帝夜出,郡臣无 知者,宰相萧遘等皆不及从。玫劝兴元节度使石君涉焚阁道,绝帝西意。遘恶令孜 劫质天子,生方镇之难,使玫进迎乘舆。玫引兵追行在,败兴凤杨晟军,帝次梁、 洋,稍引而南,玫兵及中营,左右被剽戮者不胜计。令孜惧人图己,蒙面以行。使 王建长剑五百清道,囊传国玺授之。次大散关,道险涩,帝危及难数矣。分军守灵 壁,亢追兵。玫长驱蹑帝,帝以阁道毁,走它道,困甚,枕王建膝且寐,觉而饭, 仅能至兴元。玫、重荣表诛令孜,安尉群臣。诏以令孜为剑南监军使,留不去。重 荣请幸河中,令孜沮而止。宰相遘率群臣在凤翔者表令孜颛国煽祸,惑小人计,交 乱群帅,请诛之。帝不及省,且诏重荣饷粮十五万斛给行在,重荣以令孜在,不奉 命。玫乃奉嗣襄王煴即伪位。玫败,帝乃得还京师。

  始,帝入蜀,诸王徒步以从,寿王至斜谷不能进,令孜驱使前,王谢足且拘, 得马可济。令孜怒抶王,强之行,王耻之。及帝病,中外属寿王,令孜入候帝曰: “陛下记臣否?”帝直视不能语。令孜自署剑南监军使,阅拱宸奉銮军自卫,昼夜 驰入成都,固表解官求医药,诏可。俄削官爵,长流儋州,然犹依敬瑄不行。

  王即位,是为昭宗。杨复恭代为观军容使,出王建为壁州刺史。建取利州,自 署防御使,因略定阆、邛、蜀、黎、雅等州,诏即置永平军,拜建节度使。令孜谋 与建连衡亢朝廷,且曰“吾子也”,书召之。建喜,将至,复却之。建怒,进围成 都。令孜登城谢建曰:“老夫久相厚,何见困?”答曰:“父子恩,何敢忘!顾父 自绝朝廷,苟改图,则父子如初。”令孜曰:“吾欲面计事。”建然许,令孜夜负 印节授建,明日入成都,囚令孜碧鸡坊。始,右神策统军宋文通为诸军所疾,令孜 因事召见,欲杀之。既见,乃欣然更养为子,名彦宾,即李茂贞也,故独上书雪其 罪,诏为湖南监军。凡二岁,与敬瑄同日死。临刑,裂帛为絙,授行刑者曰:“吾 尝位十军容,杀我庸有礼!”因教缢人法,既死,而色不变。乾宁中,诏复官爵。

  杨复恭,字子恪,本林氏子,杨复光从兄也。宦父玄翼,咸通中领枢密,世为 权家。复恭略涉学术,监诸镇兵。庞勋乱,战有功,自河阳监军入拜宣徽使,擢枢 密使。黄巢盗京师,令孜颛威福,斫丧天下,中外莫敢亢,惟复恭屡与争得失,令 孜怒,下迁飞龙使,复恭乃卧疾蓝田。僖宗出居兴元,复为枢密使,制置经略,多 更其手。车驾还,遂代令孜为左神策中尉、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封魏国公,实户 八百,赐号“忠贞启圣定国功臣”。

  帝崩,定册立昭宗,赐铁券,加金吾上将军,稍攘取朝政。帝尝曰:“朕不德, 尔援立我矣,当减省侈长示天下。我见故事,尚衣上御服日一袭,太常新曲日一解, 今可禁止。”复恭顿首称善。帝遂问游幸费,对曰:“闻懿宗以来,每行幸无虑用 钱十万,金帛五车,十部乐工五百,犊车、红网硃网画香车百乘,诸卫士三千。凡 曲江、温汤若畋猎曰大行从,宫中、苑中曰小行从。”帝乃诏类减半。

  于是宰相韦昭度、张浚、杜让能等为帝言大中故事,抑宦官不假借,帝亦稍厌 复恭横恣。王瑰者,恭宪太后弟,求节度使,帝问复恭,对曰:“产、禄顷汉,三 思危唐,后族不可封拜。陛下诚爱瑰,任以它职可也,不宜假节外籓,恐负势颛地 不可制。”帝乃止。瑰闻,怒甚,至禁中见复恭诟辱之,遂居中任事。复恭不欲分 己权,白为黔南节度使,道兴元,而兄子守亮方领节度,阴勒利州刺史覆瑰舟于江, 宗属宾客皆死,以舟自败闻。帝知复恭谋,繇是深衔之。

  复恭以诸子为州刺史,号“外宅郎君”;又养子六百人,监诸道军。天下威势, 举归其门。守立为天威军使,本胡弘立也,勇武冠军,人畏之。帝欲斥复恭,惧为 乱,乃好谓曰:“卿家胡子安在?吾欲令卫殿内。”复恭以守立见帝,赐姓李,名 顺节,使掌六军管钥,光宠甚。既势钧,遂与复恭争恨相中伤,暴发其私。

  复恭常肩舆抵太极殿。宰相对延英,论叛臣事,孔纬曰:“陛下左右有将反者。” 帝矍然。纬指复恭。复恭曰:“臣岂负陛下者?”纬曰:“复恭,陛下家奴,而肩 舆至前殿。广树不逞皆姓杨,非反邪?”复恭曰:“欲收士心辅天子。”帝曰: “诚欲收士心,胡不假李姓乎?”复恭无以对。会纬出守江陵,乃使人劫之长乐坡, 斩其旌节,赀贮皆尽,纬仅免。

  复恭子守贞为龙剑节度使,守忠洋州节度使,皆自擅贡赋,上书讪薄朝政。大 顺二年,罢复恭兵,出为凤翔监军,不肯行,因丐致仕,诏可,迁上将军,赐几杖。 使者还,遣腹心杀使者于道,遁居商山。俄入居昭化坊第,第近玉山营,而子守信 为军使,数省候出入。或告父子且谋乱,时顺节遥领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诏与神策军使李守节率卫兵攻复恭,治杀使者罪,帝御延喜楼须之。家人拒 战,守信亦率兵至昌化里,阵以待。会日入,复恭与守信举族出奔,遂走兴元。

  顺节已斥复恭,则横暴,出入以兵从,两军中尉刘景宣、西门重遂察其意非常, 以状闻。有诏召顺节,辄以甲士三百入,至银台门,何止之,景宣引顺节坐殿庑, 部将嗣光审出斩之,从者大噪,出延喜门,剽永宁里,尽夕止。贾德晟与顺节皆为 天威军使,顺节诛,颇嗟愤,重遂亦奏诛之。于是凤翔李茂贞、邠州王行瑜、华州 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同劾守亮纳叛臣,请出兵讨罪,军饷不仰度支。茂 贞请假山南招讨使。宦尹惜类执不可,帝亦谓茂贞得山南必难制,诏两解之。茂贞 劾复恭自谓隋诸孙,以恭帝禅唐,故名复恭,逆状明白,且请削守亮官爵。遂擅与 行瑜出讨,自号兴元节度使,诒宰相书,慢悖不臣。帝为下诏,令茂贞、行瑜讨之。 景福元年,破其城,复恭、守亮、守信奔阆州,茂贞以子继密守兴元。诏吏部尚书 徐彦若为凤翔节度使,而以茂贞帅兴元,不拜,请继密为留后。帝不得已,授以节 度使,自是茂贞始强大。

  复恭与守亮等自阆州将北奔太原,趋商山,至乾元,为韩建逻士所禽,即斩复 恭、守信,槛车送守亮京师,枭首长安市。茂贞上复恭与守亮书曰:“承天门者, 隋家旧业也,儿但积粟训兵,何进奉为?吾披荆榛立天子,既得位,乃废定策国老, 奈负心门生何!”门生,谓天子也,其不臣类此。假子彦博奔太原收葬其尸,李克 用为申雪,诏复官爵。

  刘季述者,本微单,稍显于僖、昭间,擢累枢密使。杨复恭之斥,帝以西门重 遂为右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时李茂贞得兴元,愈跋扈不轨,宰相杜让能与内枢 密使李周讠童及重遂谋诛之,乃兴师,以嗣覃王戒丕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 钅岁副之。茂贞引兵迎壁盩厔,薄兴平,王师溃。遂逼临皋以阵,暴言让能等罪, 京师震恐,帝坐安福门,斩重遂、周讠童以谢茂贞,更以骆全瓘、刘景宣代为两中 尉。乾宁二年,茂贞与王行瑜、韩建以兵入朝,李克用率师讨茂贞,次渭北。同州 节度使王行实奔京师,谓景宣等曰:“沙陀十万至矣,请奉天子出幸避其锋。”景 宣方与茂贞睦,故全瓘与凤翔卫将阎圭共胁帝狩岐,王行实及景宣子继晟纵火剽东 市,帝登承天门,矢著楼阖。帝惧,暮出莎城,士民从者数十万。至谷口,人曷 死十三,夜为盗掠,哭声殷山。徙驻石门。茂贞恐,乃杀全瓘、景宣及圭自解。天 子还京师,以景务脩、宋道弼代之,俄专国。宰相崔胤恶之,徐彦若、王抟惧祸不 解,稍抑胤以和北军。胤怒,劾抟党宦竖,不忠,罢去,俄赐死;流道弼驩州,务 脩爱州,并死灞桥;逐彦若于南海。乃以季述、王仲先为左右中尉,疾胤尤甚。

  时帝嗜酒,怒责左右不常,季述等愈自危。先是,王子病,季述引内医工车让、 谢筠,久不出,季述等共白帝,宫中不可妄处人。帝不纳,诏著籍不禁。由是疑帝 与有谋,乃外约硃全忠为兄弟,遣从子希正与汴邸官程岩谋废帝。会全忠遣天平节 度副使李振上计京师,岩因曰:“主上严急,内外惴恐,左军中尉欲废昏立明,若 何?”振曰:“百岁奴事三岁郎主,常也。乱国不义,废君不祥,非吾敢闻。”希 正大沮。帝夜猎苑中,醉杀侍女三人,明日午漏上,门不启。季述见胤曰:“宫中 殆不测。”与仲先率王彦范、薛齐偓、李师虔、徐彦回总卫士千人毁关入,谋所立, 未决。是夜,宫监窃取太子以入,季述等因矫皇后令曰:“车让、谢筠劝上杀人, 禳塞灾咎,皆大不道。两军军容知之,今立皇太子,以主社稷。”黎明,陈兵廷中, 谓宰相曰:“上所为如此,非社稷主,今当以太子见群臣。”即召百官署奏,胤不 得对。季述卫皇太子至紫廷院,左右军及十道邸官俞潭、程岩等诣思玄门请对,士 皆呼万岁。入思政殿,遇者辄杀。帝方坐乞巧楼,见兵入,惊堕于床,将走,季述、 仲先持帝坐,以所持釦杖画地责帝曰:“某日某事尔不从我,罪一也。”至数十未 止。皇后出,遍拜曰:“护宅家,勿使怖,若有罪,惟军容议。”季述出百官奏, 曰:“陛下瞀,倦于勤,愿奉太子监国,陛下自颐东宫。”帝曰:“昨与而等饮甚 乐,何至是?”后曰:“陛下如军容语。”宫监掖帝出思政殿,后倡言曰:“军容 一心辅持,请上养疾。”帝亦曰:“朕久疾,令太子监国。”岩等皆呼万岁。后以 传国宝授季述,就帝辇,左右十馀人,入囚少阳院。季述液金以完鐍,师虔以兵守。 太子即位于武德殿,帝号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大赦天下,东宫官属三品赐爵 一级,四品以下一阶,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群臣加爵秩厚赐,欲媚附上下。改东 宫为问安宫。季述等皆先诛戮以立威,夜鞭笞,昼出尸十辇,凡有宠于帝,悉榜杀 之。杀帝弟睦王。师虔尤苛察,左右出入搜索,天子动静辄白季述。帝衣昼服夜浣, 食自窦进,下至笔纸铜铁,疑作诏书兵器,皆不与。方寒,公主嫔御无衾纩,哀闻 外廷。

  胤告难于硃全忠,使以兵除君侧,全忠封胤书与季述曰:“彼翻覆,宜图之。” 季述以责胤,胤曰:“奸人伪书,从古有之,必以为罪,请诛不及族。”季述易之, 乃与盟。胤谢全忠曰:“左军与胤盟,不相害,然仆归心于公,并送二侍儿。”全 忠得书,恚曰:“季述使我为两面人。”自是始离。季述子希度至汴,言废立本计, 又遣李奉本赍示太上皇诰,全忠狐疑不决。李振入见曰:“竖刁、伊戾之乱,以资 霸者。今阉奴幽劫天子,公不讨,无以令诸侯。”乃囚希度、奉本,遣振至京师与 胤谋。是时季述欲尽诛百官,乃弑帝,挟太子令天下。都将孙德昭、董从实盗没钱 五千缗,仲先众辱之,督其偿,株连甚众。胤间其不逞,曰:“能杀两中尉,迎太 上皇,而立大功,何小罪足羞!”又遣客密告德昭,割带内蜜丸通意。德昭邀别将 周承诲,期十二月晦,伏士安福门待旦。仲先乘肩舆造朝,德昭等劫之,斩东宫门 外,叩少阳院呼曰:“逆贼斩矣。”帝疑未信,皇后曰:“可献贼首。”德昭掷仲 先头以进,宫人毁扉,出御长乐门,群臣称贺。承诲驰入左军,执季述、彦范至楼 前,胤先戒京兆尹郑元规集万人持大梃,帝诘季述未已,万梃皆进,二人同死梃下, 遂尸之。两军支党死者数十人。中官奉太子遁入左军,收传国玺。齐偓死井中,出 其尸斩之。全忠槛送岩京师,斩于市。季述等夷三族。以德昭检校太保、静海军节 度使,从实检校司徒、容管节度使,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氏李,曰继昭,曰彦 弼。承诲亦检校司徒、邕管节度使,视宰相秩。皆号“扶倾济难忠烈功臣”,图形 凌烟阁,留宿卫凡十日乃休,竭内库珍宝赐之。当时号“三使相”,人臣无比。

  初,延英宰相奏事,帝平可否,枢密使立侍,得与闻,及出,或矫上旨谓未然, 数改易桡权。至是,诏如大中故事,对延英,两中尉先降,枢密使候旨殿西,宰相 奏事已毕,案前受事。师虔请于屏风后录宰相所奏,帝以侵官,不许,下诏与徐彦 回同诛。

  韩全诲、张彦弘者,皆不知所来,并监凤翔军。全诲入为内枢密使。刘季述之 诛,崔胤、陆扆见武德殿右庑,胤曰:“自中人典兵,王室愈乱,臣请主神策左军, 以扆主右,则四方籓臣不敢谋。”昭宗意不决。李茂贞语人曰:“崔胤夺军权未及 手,志灭籓镇矣。”帝闻,召李继昭等问以胤所请奈何,对曰:“臣世世在军,不 闻书生主卫兵。且罪人已得,持军还北司便。”帝谓胤曰:“议者不同,勿庸主军。” 乃以全诲为左神策中尉,彦弘为右,皆拜骠骑大将军,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胤怒,约京兆郑元规遣人狙杀之,不克。全诲等知胤必除己乃已,因讽茂贞留选士 四千宿卫,以李继筠、继徽总之。胤亦讽硃全忠内兵三千居南司,以娄敬思领之。 韩偓闻岐、汴交戍,数谏止胤,胤曰:“兵不肯去耳。”偓曰:“初何为召邪?” 胤不对。议者知京师不复安矣。

  全诲、彦弘及彦弼合势恣暴,中官倚以自骄,帝不平,有斥逐者,皆不肯行, 胤固请尽诛之。全诲、彦弘见帝祈哀,帝知左右漏言,始诏囊封奏事。宦人更求丽 姝知书者数十人,侍帝为内讠冋,由是胤计多露。

  始,张浚判度支,杨复恭以军赀乏,奏假盐曲一岁入以济用度,遂不复还。至 胤,乃白度支财尽,无以禀百官,请如旧制。全诲擿李继筠诉军中匮甚,请割三司 隶神策。帝不能却,诏罢胤领盐铁,胤衔之。

  全诲等惧帝诛己,与继诲、彦弼、继筠交通谋乱。帝问令狐涣,涣请召胤及全 诲等宴内殿和解之。韩偓谓:“不如显斥一二柄臣,许馀人自新,妄谋必息。不然 皆自疑,祸且速,虽和解之,凶焰益肆。”帝乃止。是时全忠并河中,胤为急诏令 入朝,又诒书曰:“上反正,公之力,而凤翔入朝,引功自归。今若后至,必先见 讨。”全忠得诏,还汴,悉师讨全诲。帝以为忠,又欲其与茂贞同功,即诏并力。 令胤诒二镇书,示帝意。全忠取同州,汴兵凡七万,威震关中。全诲等泣奏曰: “全忠且至,欲胁陛下幸关东,将谋传禅。臣不忍见高祖天下移他姓,愿至凤翔, 合义兵讨元恶。”帝未许,方在乞巧楼,全诲急,即火其下,帝降楼,乃决西幸。 彦弼等以帝未即驾,愈誖,宫中禁索苛亟,帝与后相视泣,宫人私逃出都,民崩沸, 或奔开化坊依胤第自固,闬无留家。凤翔军与左神策兵阵大衢,长乐门外若丘墟然。 于是日南至,百官不朝,帝坐思政殿。时彦弼先入凤翔,全诲逼帝出,惟皇后、诸 王数百骑为卫,帝绣袍、涂金帽,以右神策军从,实天复元年十一月壬子。全诲等 遂火宫城,继诲、彦弼欲劫百官从天子,李德昭等按兵卫之,乃得免。茂贞以帝居 盩厔。

  全忠取华州,下令自释曰:“吾被诏及得宰相书令入朝,既至,皆伪也。逆臣 全诲震惊天子,胁乘舆出迁,暴露草莽,吾当入对言状。”时公卿皆在长安,数日 不闻朝廷敕画。胤使王溥见全忠曰:“上犹在盩厔,公宜亟进。”群臣卢知猷等奏 记全忠,请西迎天子,答曰:“进则似胁君,退则负国,然敢不勉?”胤率百官迎 全忠灞桥,入舍长安一昔而西。

  茂贞闻全忠至,以帝入凤翔,从臣才三四人。全忠遣杨达、裴铸入凤翔,奉表 天子。汴部将康怀英袭破李继昭于武功,禽馘六千级。全诲惧,请救于李克用。克 用遗全忠书,劝执崔胤,洗海内谤,全忠不答,进屯凤翔东偏。茂贞登城隃语曰: “天子厌灾于此,谗人误公来,公当入觐。”全忠曰:“宦官胁惊乘舆,吾以兵问 罪,迎上东还。王非同谋者,尚何所言?”明日,围凤翔,茂贞不出。帝遣中人诏 全忠班师,不奉诏。使者再往,全忠听命,引兵攻邠州,李继徽婴城三日乃降。质 其妻,复使继徽守,回壁三原。胤与郑元规至三原,邀说全忠。全忠亦自闻茂贞将 战,徙营渭北,据高原,战不胜。全忠夜入盩厔,拔蓝田,复屯三原。

  时李克用攻慈、隰,救凤翔,全忠还河中。克用部将李嗣昭战数不利,全忠取 晋、汾二州,嗣昭遁还河东。全忠曰:“此茂贞所倚,今败矣,何能久乎?”胤复 说全忠曰:“宦竖谋拥帝入蜀。”且泣。全忠执其手,乃定计迎天子。会硃友宁败 岐兵于莫父,居人皆入保。全忠以精甲五万与茂贞决战,岐兵败,仆尸万馀,茂贞 帐下八百人就缚,乃婴城,自夏讫冬,兵连不能解,胜败略相偿。援军十馀壁,数 为全忠扰袭,不得进,城中日困。全忠由是取凤、鄜、坊、成、陇等州,间劫钞以 佐军饷,故能不乏。茂贞疑帝与全忠有密约,增甲士守宫殿。

  初,帝至凤翔,有鸦数万栖殿树,谓之神鸦。俄而鸦不来,人以为恐。全诲等 小人既势窘,更相怨疾,不复远虑。时财用窭短,帝辍所御膳赐全诲等,三让,帝 曰:“难得时欲同味耳。”茂贞食鲊美,帝曰:“此后池鱼。”茂贞曰:“臣养鱼 以候天子。”闻者皆骇。

  于是全忠军攻东城,焚桥鏖战,部将李继宠出降,茂贞惧,密图诛中官以纾难。 先遗书曰:“祸乱之生,全诲首之。变兴仓卒,故迎天子至此。且公未至,惧它盗 冯陵。公既志辅社稷,请奉乘舆还宫,仆愿以敝赋从。”全忠然许,然军稍薄城, 大讠虖者三,岐军皆投堑,无斗意。帝召茂贞、全诲、彦弼及宰相苏检、李继岌、 继忠议,和已决,中官复沮罢。它日,帝召茂贞等曰:“十六宅诸王日奏馁死者十 三,王、公主、夫人皆间日食,今又将竭,奈何?”皆不敢对。有卫士十馀人叩左 银台门,遮全诲骂曰:“破一州,饿死者十万,徒以军容数人耳!”全诲诣茂贞叩 头诉,茂贞谢曰:“士伍亦何知?”复诉于帝,帝不许。李继昭见全诲曰:“昔杨 军容破杨守亮一族,今骠骑复破吾族乎?”骂之,乃出降。宦竖数传援军至,皆相 贺,百姓笑曰:“绐我乎!”

  是时,全忠合四镇兵十馀万,营垒相属,昼夜攻。外兵诟守者曰:“劫天子贼”, 守者亦诟外曰“夺天子贼”。诸镇见崔胤檄,皆狐疑不出师,唯青州节度使王师范 取兗州,袭华州,李克用攻晋州以为援。全忠惧,围益急。全诲等素谲险,常为全 忠、胤所惮,乃请先杀之,以迎天子。帝既恶宦人胁迁,而茂贞又其党,全忠虽外 示顺,终悖逆,皆不可倚。欲狩襄、汉,依赵匡凝,然不得去,乃定计归全忠,以 纾近祸。

  三年正月,茂贞请遣使谕全忠军,诏崔构挟中人郭遵诲往,既行,又命宫人宠 颜驰见全忠,谕密旨,乃以蒋玄晖入卫。二日,茂贞独见,至日旰,全诲、彦弘恨 甚,逮食,不能捉匕,自见势去,计无所用,垂头丧气。帝召韩偓见东横门,执手 涕泗。帝曰:“今先去四大恶,馀以次诛矣。”于是内养八辈候廷中授命,每二辈 以卫士十人取一首,俄而全诲、彦弘、易简、敬容皆死。即诏第五可范为左军都尉, 王知古、扬虔朗为枢密使,知古领上院,虔朗领下院。继筠、继诲、彦弼皆伏诛, 茂贞取其辎重。是夜,诛内诸司使韦处廷等二十二人,悉以首内布囊,诏蒋玄晖、 学士薛贻矩送全忠,曰:“是皆不肯使乘舆东者,既斩之矣。”全忠大喜,遍告军 中,以姚洎为岐、汴通和使。全忠诒茂贞书曰:“宦者乘陴詈不已,曰‘禀王旨’, 是乎?”茂贞惧,复诛小使李继彝等十人,于是开垒门。全忠犹攻北垒,帝遣宠颜 赐御巾箱宝器,使罢兵,又捕杀中官七十人,全忠亦使京兆诛党与百馀人。

  天子入全忠军,全忠泥首素服,待罪客省,传呼彻三仗,有诏释全忠罪,使朝 服见。全忠伏地泣曰:“老臣位将相,勤王无状,使陛下及此,臣之罪也。”帝亦 呜咽,命韩偓起之,解玉带以赐,召之食。帝顾卫兵,或有愤发者,因履系解,目 全忠:“为吾系之。”全忠跪结履,汗浃于背,而左右莫敢动。是夜,帝三召,皆 辞,硃友伦以兵卫帝。

  李克用引军去,帝还京师。胤、全忠议,尽诛第五可范等八百馀人于内侍省, 哀号之声闻于路,留单弱数十人,备宫中洒扫。胤以镇人性谨厚,即诏王镕择五十 人为敕使,内诸司宦官主领者皆罢。于是追诸道监军,所在赐死,其财产籍入之。 诏以中官胁迁状及全忠迎乘舆本末告方镇,罢监军院,咸视国初故事,以三十人为 员,衣黄衣,不得养子。内诸司皆归省若寺,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全忠还汴 州,帝以第五可范等无辜,颇悼之,为文以祭。自是宣传诏命,皆以宫人。

  始,刘季述专废立,中人皆与闻。帝反正,诛季述及薛齐偓数族而已,馀贷不 问;又悔之,后稍稍诛夷,群宦浸不安。时帝惩幽辱,能励心庶政,数召见群臣问 治道,有志中兴,而全诲、胤争权,外召强臣,劫本朝以相吞啮,卒用关东军穷讨 暴诛,君侧虽清,而全忠势遂张,帝卒弑死,唐室以亡,其祸本于全诲、彦弘云。

  赞曰:袁绍诛常侍以逞,而曹操移汉;崔丞相血军容甘心焉,而硃温篡唐。大 抵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则大臣专,王室卑矣。汉、唐相去五百岁,产乱取亡 犹蹈一辙,非天所废,而人谋洄刺乃然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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