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_隋纪隋纪三段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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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资治通鉴》——「资治通鉴·隋纪隋纪三」原文
高祖文皇帝中开皇二十年(庚申、600) 隋纪三 隋文帝开皇二十年(庚申,公元600年) [1]春,二月,熙州人李英林反。三月,辛卯,以扬州总管司马河内张衡为行军总管,帅步骑五万讨平之。 [1]春季,二月,熙州人李英林率众造反。三月,辛卯(初二),隋文帝任命扬州总管司马河内人张衡为行军总管,统帅步兵、骑兵共计五万人讨伐李英林,予以平定。 [2]贺若弼复坐事下狱,上数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既而释之。他日,上谓侍臣曰:“弼将伐陈,谓高曰:‘陈叔宝可平也。不作高鸟尽、良弓藏邪?’云:‘必不然。’及平陈,遽索内史,又索仆射。我语曰:‘功臣正宜授勋官,不可预朝政。’弼后语:‘皇太子于己,出口入耳,无所不尽。公终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脉脉邪!’意图广陵,又图荆州,皆作乱之地,意终不改也。” [2]贺若弼又获罪而被捕入狱。隋文帝列举他的罪状说:“你有三个太过份:嫉妒心太过份;自以为是、贬抑别人太过份;目无尊上太过份。”但不久文帝就释放了他。一天,文帝对侍臣说:“贺若弼在即将讨伐陈国的时候,对高说:‘陈叔宝一定要被平灭了,皇帝不就会做飞鸟灭绝、良弓收藏起来的事吗?’高说:‘绝不会这样的。’在平定陈国之后,贺若弼就急忙索要内史令,又索要仆射等官职。我对高说:‘功臣是应当授以勋官的,但是不能干预朝政。’贺若弼后来对高说:‘皇太子和我之间,无论什么机密,都无所不言,言无不尽。您为什么不来依靠我的势力,何必不吐实呢?’贺若弼早就想谋取广陵,还想谋取荆州,这两地都是适于作乱的地方。这个意图他一直没有改变。” [3]夏,四月,壬戌,突厥达头可汗犯塞,诏命晋王广、杨素出灵武道,汉王谅、史万岁出马邑道以击之。 [3]夏季,四月,壬戌(初四),突厥达头可汗率军侵犯隋帝国的边境。隋文帝颁下诏书,命令晋王杨广、大将杨素率兵出灵武道,汉王杨谅、大将史万岁率兵出马邑道,阻击突厥军队的入侵。 长孙晟帅降人为秦州行军总管,受晋王节度。晟以突厥饮泉,易可行毒,因取诸药毒水上流,突厥人畜饮之多死,于是大惊曰:“天雨恶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斩首千余级。 长孙晟统帅着归降的军队,被任命为秦州行军总管,受晋王杨广节制。长孙晟认为突厥人饮用泉水,可以在水中投毒,于是就在泉水上游投毒。突厥人与牲畜饮水后很多被毒死,他们大惊失措地说:“天降恶水,天要亡我们了!”于是连夜逃走。长孙晟率军追杀,斩敌首级一千余。 史万岁出塞,至大斤山,与虏相遇。达头遣使问:“隋将为谁?”候骑报:“史万岁也。”突厥复问:“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骑曰:“是也。”达头惧而引去。万岁驰追百余里,纵击,大破之,斩数千级;逐北,入碛数百里,虏远遁而还。诏遣长孙晟复还大利城,安抚新附。 史万岁率军出边塞,行至大斤山,与突厥军相遇。达头可汗派遣使者询问:“隋朝大将是哪位?”隋军候骑报道:“史万岁!”使者又问:“莫不是当年威震敦煌的那个配军?”候骑回答:“是的。”达头可汗惧怕史万岁的威名引军退去。史万岁率军纵马飞驰追杀了一百多里,大破突厥军,斩敌首级几千余,并追击败兵,进入沙漠几百里,直到突厥军逃远了才还师。文帝下诏书派遣长孙晟再返回大利城任职,安抚新归附的百姓。 达头复遣其弟子俟利伐从碛东攻启民,上又发兵助启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碛。启民上表陈谢曰:“大隋圣人可汗怜养百姓,如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染干如枯木更叶,枯骨更肉,千世万世,常为隋典羊马也。”帝又遣赵仲卿为启民筑金河、定襄二城。 不久,达头可汗又派他的侄子俟利伐从沙漠东面攻打启民可汗。隋文帝再次发兵协助启民可汗防守军事要道。俟利伐只得退入沙漠。启民可汗向隋文帝上表陈谢说:“大隋圣人可汗怜惜百姓,您的恩德犹如天无不覆、地无不载一样。染干得到您的恩惠,如枯树长出新叶,枯骨长出新肉一样,愿意千世万代崐,永远为大隋牧养牛马。”文帝又派遣赵仲卿为启民可汗修筑金河、定襄两座城池。 [4]秦孝王俊久疾未能起,遣使奉表陈谢。上谓其使者曰:“我戮力创兹大业,作训垂范,庶臣下守之;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以责汝!”俊惭怖,疾遂笃,乃复拜俊上柱国;六月丁丑,俊薨。上哭之,数声而止;俊所为侈丽之物,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请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俊子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希旨,奏:“汉之栗姬子荣、郭后子强皆随母废,今秦王二子,母皆有罪,不合承嗣。”上从之,以秦国官为丧主。 [4]秦孝王杨俊久病而不能起,他派遣使者向隋文帝上表陈谢。文帝对他派来的使者说:“我竭尽全力创下此大业,制定了典章制度颁布下来作为人们遵守的准则,期望臣下都要遵守。你作为我的儿子反而要败坏它,我不知如何责罚你!”杨俊既羞愧又恐惧,病势愈加沉重。于是文帝再次授杨俊为上柱国。六月,丁丑(二十日),秦孝王杨俊去世。文帝得讯哭了几声也就罢了。杨俊生前所制做的奢侈华丽的物品,文帝命令全部烧毁。王府内的官吏们请求为杨俊立碑,文帝说:“要是追求名节,一卷史书就足够了,何必用碑呢?若子孙们不能保持家业,碑岂不白白地给人家作镇石了吗!”杨俊的儿子杨浩是崔王妃所生,另一个儿子杨湛是妾所生。群臣为了迎合文帝的旨意,便奏请说:“汉代栗姬的儿子刘荣,郭皇后的儿子刘疆都因其母获罪而被废黜。如今杨俊两个儿子的母亲也都犯了罪,所以他们也不应该作为继承人。”文帝听从了他们的意见,以秦孝王封国内的官员为丧主主持祭祀。 [5]初,上使太子勇参决军国政事,时有损益;上皆纳之。勇性宽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上性节俭,勇尝文饰蜀铠,上见而不悦,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长者。汝为储后,当以俭约为先,乃能奉承宗庙。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观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时之事,故赐汝以我旧所带刀一枚,并菹酱一合,汝昔作上士时常所食也。若存记前事,应知我心。” [5]当初,隋文帝让太子杨勇参与决策军国政事,他经常提出批评建议,文帝都采纳了。杨勇性情宽厚,直率热情,平易近人,无弄虚作假的品行。文帝本性崇尚节俭,杨勇曾经在已经很精美华丽的蜀地出的铠甲上再加装饰,文帝看到后很不高兴,他告诫杨勇说:“自古以来帝王无一喜好奢侈而能长久的,你作为皇位继承人,应当以节俭为先,这样才能承继宗庙。我过去的衣服,都各留一件,时常取出它们观看以告诫自己。恐怕你已经以当今皇太子自居而忘却了过去的事情,因此我赐给你一把我旧时所佩带的刀,一盒你旧日为上士时常常吃的腌菜。要是你还能记得以前的事,你就应该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后遇冬至,百官皆诣勇,勇张乐受贺。上知之,问朝臣曰:“近闻至日内外百官相帅朝东官,此何礼也?”太常少卿辛对曰:“于东宫,乃贺也,不得言朝。”上曰:“贺者正可三数十人,随情各去,何乃有司征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可乎?”因下诏曰:“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皇太子虽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土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自是恩宠始衰,渐生猜阻。 后来到了冬至,百官都去见杨勇,杨勇排列乐队接受百官的祝贺。文帝知道了这件事,就问朝臣:“最近听说冬至那天朝廷内外百官都去朝见太子,这是什么礼法?”太常少卿辛回答:“百官到东宫,是祝贺,不能说是朝见。”文帝说:“祝贺的人应该三五十人,随意各自去,为什么由有关部门召集,一时间百官都集中起来同去?太子身穿礼服奏乐来接待百官,能这样吗?”于是文帝下诏说:“礼法有等级差别,君臣之间不能混杂。皇太子虽然是皇帝的继承人,但从礼义上讲也是臣子,各地方长官在冬至节来朝贺,进献自己辖地的特产,但另外给皇太子上贡,这就不符合典章制度了,应该全部停止。”从此,文帝对杨勇的恩宠开始衰落,渐渐有了猜疑和戒心。 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尤幸。其妃元氏无宠,遇心疾,二日而薨,独孤后意有他故,甚责望勇。自是云昭训专内政,生长宁王俨,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阳王该,建安王韶;成姬生颍川王;后宫生孝实,孝范。后弥不平,颇遣人伺察,求勇过恶。 杨勇有很多姬妾,他对昭训云氏尤其宠爱。杨勇的妃子元氏不得宠,突然崐得了心疾,两天就死了。独孤皇后认为这里还有别的缘故,对杨勇很是责备。此后,云昭训总揽东宫内的事务,她生了长宁王杨俨、平原王杨裕、安成王杨筠;高良娣生了安平王杨嶷、襄城王杨恪;王良媛生了高阳王杨该、建安王杨韶;成姬生了颍川王杨;其他的宫人生了杨孝实、杨孝范。独孤皇后更加不高兴,经常派人来窥伺探查,找杨勇的过失和罪过。 晋王广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数称广贤。大臣用事者,广皆倾心与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广所,无贵贱,广必与萧妃迎门接引,为设美馔,申以厚礼;婢仆往来者,无不称其仁孝。上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美姬于别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缦彩,给事左右;屏帐改用缣素;故绝乐器之弦,不令拂去尘埃。上见之,以为不好声色,还宫,以语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称庆,由是爱之特异诸子。 晋王杨广了解这件事后就更加伪装自己,他只和萧妃住在一起,对后宫所生子女都不去抚育,独孤皇后因此多次称赞杨广有德行。朝廷中执掌朝政的重臣,杨广都尽心竭力地与他们结交。文帝和独孤皇后每次派身边的人到杨广的住处,无论来人的地位高低,杨广必定和萧妃一起在门口迎接,为来人摆设盛宴,并厚赠礼品。于是来往的奴婢仆人没有不称颂杨广为人仁爱贤孝的。文帝与独孤皇后曾经驾临杨广的府第,杨广将他的美姬都藏到别的房间里,只留下年老貌丑之人身着没有文饰的衣服来服侍伺侯。房间里的屏帐都改用朴素的幔帐,断绝琴瑟丝弦,不让拂去上面的灰尘。文帝看到这种情况,以为杨广不爱好声色,返回皇宫后,告诉侍臣这一情况。他感到非常高兴,侍臣们也都向文帝祝贺。从此,文帝喜爱杨广超出别的儿子。 上密令善相者来和遍视诸子,对曰:“晋王眉上双骨隆起,贵不可言。”上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我诸儿谁得嗣位?”对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上笑曰:“卿不肯显言邪!” 文帝命令善于看相的来和暗中把他的儿子们都看了一遍,来和回答:“晋王杨广眉上有双骨隆起,贵不可言。”文帝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我这些儿子,哪个可以继承皇位?”韦鼎回答:“陛下和皇后最喜爱的儿子应当继承皇位,这不是我敢预知的。”文帝笑道:“你不肯明说呀!” 晋王广美姿仪,性敏慧,沈深严重;好学,善属文;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声名籍甚,冠于诸王。 晋王杨广容貌俊美,举止优雅,性情聪颖机敏,性格深沉持重,喜好学习,擅长作文章,对朝中之士恭敬结交,待人非常礼貌谦卑,因此他的声誉很盛,高于文帝其他的儿子。 广为扬州总管,入朝,将还镇,入宫辞后,伏地流涕,后亦泫然泣下。广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恒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谗谮生于投杼,鸩毒遇于杯勺,是以勤忧积念,惧履危亡。”后忿然曰:“地伐渐不可耐,我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妇礼待之,专宠阿云,使有如许豚犬。前新妇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穷治,何故复于汝发如此意!我在尚尔,我死后,当鱼肉汝乎!每思东宫竟无正嫡,至尊千秋万岁之后,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儿前再拜问讯,此是几许苦痛邪!”广又拜,呜咽不能止,后亦悲不自胜。自是后决意欲废勇立广矣。 杨广被任命为扬州总管,去朝见文帝,将要返回扬州,他进皇宫向独孤皇后辞行,跪在地上流泪,独孤皇后也潸然泪下。杨广说:“我性情见识愚笨低下,常常顾念平时兄弟之间的感情,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太子,他常常满怀怒气,想对我诬陷杀害。我常常恐惧谗言出于亲人之口、酒具食器中被投入毒药的事情发生,因此我非常忧虑,念念在心,忧惧遭到危亡的命运。”独孤皇后气忿地说:“地伐越发让人无法忍受了。我给他娶了元氏的女儿,他竟然不以夫妇之礼对待元氏,却特别宠爱阿云,使元氏生下了这么多猪狗一般的儿子。先前,儿媳妇元氏被毒害而死,我也不能特别地追究此事。为什么他对你又生出如此念头!我还活着,他就如此!我死后,他就该残害你们了!我每每想到东宫皇太子竟然没有正室,在你们皇父百年之后,让你们兄弟几个跪拜问候阿云儿,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杨广又跪在地上,呜咽不止,独孤皇后也悲伤得不能自抑。从此独孤皇后下决心要废掉杨勇而立杨广为太子。 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已,奏为寿州刺史。广尤亲任总管司马张衡,衡为广画夺宗之策。广问计于述,述曰:“皇太子失爱已久,令德不闻崐于天下。大王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数经将领,频有大功;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者国家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未易谋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杨素耳,素所与谋者唯其弟约。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图之。”广大悦,多赍金宝,资述入关。 杨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来要好,他想拉拢宇文述,于是奏请任命宇文述为寿州刺史。杨广尤其亲近信任总管司马张衡,张衡为杨广筹划谋取皇太子地位。杨广向宇文述请教计策,宇文述说:“皇太子失去皇帝的喜爱已经很久了,杨勇的德行不为天下人所了解。大王以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您几次被任命为统帅军队的将领,屡建大功;皇帝与皇后都对您非常钟爱,四海之内的声望,实际上已为大王所有。但是太子的废立是国家大事,而我处在你们父子骨肉之间,实在不好谋划。然而能使皇帝改变主意的人只有杨素,能与杨素商量筹划的人只有他弟弟杨约。我很了解杨约,请您派我去京师,与杨约相见,一起筹划这件事。”杨广非常高兴,送给宇文述许多金宝,资助他入关进京。 约时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为,皆先筹于约而后行之。述请约,盛陈器玩,与之酣畅,因而共博,每阳不胜,所赍金宝尽输之约。约所得既多,稍以谢述,述因曰:“此晋王之赐,令述与公为欢乐耳。”约大惊曰:“何为尔?”述因通广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途用事有年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永铭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因以白素。素闻之,大喜,抚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赖汝启予。”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矣!”素从之。 杨约当时是大理少卿,杨素凡是要做什么事,都先和杨约商量后再做。宇文述邀请杨约,陈设了许多玩物器皿,和他一起畅饮,一起赌博。每次宇文述都装作下输了,把杨广所送的金宝都输给了杨约。杨约得到很多金宝,就向宇文述略表谢意。宇文述就说:“这些金宝是晋王杨广的赏赐,让我与你一起玩乐的。”杨约大吃一惊,说:“为什么?”宇文述就转达了杨广的意思,劝说杨约:“恪守常规固然是人臣的本份,但是违反常规以符合道义,也是明智之人的期望。自古的贤人君子,没有不关注世情以避免祸患的。你们兄弟功名盖世,执掌大权有多年了,朝臣中被您家侮辱的人数得清吗?还有,皇太子往往想做的事而不能做到,常常切齿痛恨当政的大臣;您虽然主动地结好于皇上,但是要危害您的人本来就很多啊!皇上一旦弃群臣而去,您又靠谁来庇护呢?现在皇太子不为皇后所喜爱,皇上平素就有废黜皇太子的意思,这您是知道的。现在要是请皇上立晋王杨广为太子,那就全凭您哥哥的嘴了。要是真能在这时建立大功,晋王必定永远将这事铭记心中,这样您就可以去掉累卵之危,而地位象泰山一样的安全稳固了。”杨约深以为然,就将此话告诉了杨素。杨素听了,非常高兴,拍着手说:“我的智慧思虑远远达不到这儿,全仗你启发了我。”杨约知道他的计策成功了,又对杨素说:“现在皇后的建议,皇帝无不采纳。应当趁机会早早自动结交依靠皇后,就会长久地保住荣华富贵,并传给子孙后代。兄长若是迟疑,一旦情况发生变化,太子执掌朝政,恐怕灾祸很快就要临头了!”杨素听从了杨约的话。 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儿大孝爱,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违离,未尝不泣。又其新妇亦大可怜,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岂若地伐与阿云对坐,终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怜阿者,常恐其潜杀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遗素金,使赞上废立。 过了几天,杨素进入皇宫侍奉宴会,他婉转地说:“晋王杨广孝悌恭俭,象他父亲一样。”用此话来揣摩独孤皇后的意思。独孤皇后流着泪说:“您的话说得对!我儿子阿非常孝敬友爱,每次听到皇上和我派宫内的使者去,必定亲自远迎;说到远离双亲,没有一次不落泪的。还有他的妻子也很令人怜爱,我派婢女去她那里,她常与婢女同寝共食,哪象地伐和阿云面对面地对坐崐,整天沉溺于酒宴,亲近小人,猜疑防备骨肉至亲!所以我愈加爱怜阿,常常怕地伐将他暗害。”杨素已经了解了皇后的意思,因此就竭力地说太子杨勇不成器,于是皇后就给杨素财物,让他辅佐文帝进行废立太子之事。 勇颇知其谋,忧惧,计无所出,使新丰人王辅贤造诸厌胜;又于后园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时于中寝息,布衣草褥,冀以当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寿宫,使杨素观勇所为。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素故久不进以激怒勇;勇街之,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愿深防察!”上闻素谮毁,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觇东宫,纤介事皆闻奏,因加诬饰以成其罪。 杨勇非常清楚这个阴谋,感到忧虑恐惧,但是想不出办法来。他让新丰人王辅贤制做了巫术诅咒之物,又在其府邸后园建造了一个平民村,村里的房屋低矮简陋,杨勇时常在其中睡觉休息,他身穿布衣,铺着草褥子,希望以此来避灾。文帝知道杨勇为此不安,在仁寿宫派杨素去观察杨勇的行为。杨素到了东宫,停住不进,杨勇换好衣服等待杨素进来,杨素故意很久不进门,以此激怒杨勇;杨勇怀恨杨素,并在言行上表现出来。杨素回去报告:“杨勇怨恨,恐怕会发生变故。希望陛下多多防备观察。”文帝听了杨素的谗言和诋毁之词,对杨勇更加猜疑了。独孤皇后又派人暗中探察东宫,细碎琐事都上报给文帝,依据诬陷之词而构成杨勇的罪状。 上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门达至德门量置候人,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出左卫率苏孝慈为淅州刺史,勇愈不悦。太史令袁充言于上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玄象久见,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 于是文帝就对杨勇疏远、猜忌,竟然在玄武门到至德门之间的路上,派人观察杨勇的动静,事无巨细都要随时上报。另外,东宫值宿警卫侍官以上的,名册都令归属各个卫府管辖,勇猛矫健的人都要调走。左卫率苏孝慈被调出任命为淅州刺史,杨勇愈加不高兴。太史令袁充对文帝说:“我观察天象,皇太子应当废黜。”文帝说:“玄象出现很久了,群臣不敢说啊。”袁充是袁君正的儿子。 晋王广又令督王府军事姑臧段达私赂东宫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动静,密告杨素;于是内外喧谤,过失日闻。段达因胁姬威曰:“东宫过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威许诺,即上书告之。 晋王杨广又命令姑臧人督王府军事段达私下贿赂东宫受宠信的官吏姬威,让他暗中观察太子的动静,密报给杨素。于是朝廷内外到处是对杨勇的议论诽谤,天天可以听到杨勇的罪过。段达趁机威胁姬威说:“东宫的过失,皇上都知道了。我已得到密诏,一定要废黜太子。你要是能告发杨勇的过失,就会大富大贵!”姬威答应了,随即就上书告发杨勇。 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寿官。翌日,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书牛弘对曰:“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上既数闻谮毁,疑朝臣悉知之,故于众中发问,冀闻太子之过。弘对既失旨,上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此去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下利,不解衣卧。昨夜欲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家国邪!”于是执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鞠;命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 秋季,九月,壬子(二十六日),文帝从仁寿宫归来,第二天到大兴殿,他对侍臣说:“我刚返回京师,应该是开怀畅饮寻求欢乐,不知为什么变得抑郁愁闷?”吏部尚书牛弘回答:“是臣等不称职,使陛下忧愁劳累。”文帝已经多次听到对杨勇的诬陷诋毁,怀疑朝臣们都知道了,因此向朝臣们发问,希望听到太子的过失。牛弘的回答不合文帝的意思,于是文帝脸色一变,对东宫的官吏僚属说:“仁寿宫离这里不远,但是我每次返回京师都得严格准备仪仗保卫,就象进入敌国一样。我因为拉肚子,不敢脱衣服睡觉,昨天夜里要上厕所,因为在后边的房间恐怕有紧急之事,就返回前殿居住。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人要危害我的家国吗!”于是把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几个人抓起来交付有关部门进行审讯,命令杨素把东宫的情况告诉近臣。 素乃显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尽。太子奉诏,作色奋厉,骨肉飞腾,语臣云:‘居士党尽伏法,遣我何处穷讨!尔作右仆射,委寄不轻,自检校之,何关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诛,今崐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长叹回视云:‘我大觉身妨。’”上曰:“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衣时所生,地复居长,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尝指皇后侍儿谓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尝责之,勇即怼曰:‘会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长宁初生,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傥非类,便乱宗。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于是杨素就公开地说:“我奉旨到京师,命令皇太子查核刘居士的余党。太子接到诏书,脸色大变,表情非常愤怒,他对我说:‘刘居士的余党都已伏法,让我到哪里去追究呢?你作为右仆射,责任不轻,你自己去查核此事吧,关我什么事!’又说:‘过去的禅让大事要是不顺利,我先得被杀,如今父亲作了天子,居然让我还不如几个弟弟,凡事都不能自作主张!’他就长叹说:`我觉得太不自由了。’”文帝说:“这个儿子我很早就觉得不能够继承皇位了,皇后老劝我废黜他,我认为他是我作平民时生的,又是长子,希望他能够逐渐改正错误,我已克制忍耐到现在了。杨勇曾经指着皇后的侍女对人说:‘都是我的’。这话说的是多么地奇怪。他的妻子元妃刚死时,我很怀疑她是被毒死的,曾经责问过杨勇,他就怨恨地说:‘应当杀掉元孝矩。’这是想要害我而迁怒他人。长宁王刚出生时,我和皇后一起抱来抚养他,杨勇却心中另有想法,连连派人索要。况且云定兴的女儿,是云定兴在外面私合而生,想到她的出身来历,由何能说必定是他的子女呢?以前晋太子娶了屠户的女儿,他的儿子就喜欢屠宰之事。如今他们不是咱们这一类人,会乱了宗祠。我虽然德行不及尧舜,但终归不能把天下百姓交付给品行不端的儿子!我总担忧他会谋害我,对他就象防备大敌一样,现在我打算废掉他以安定天下。” 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谏曰:“废立大事,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 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劝说文帝:“废立太子是大事,诏书若颁布实行了,后悔就来不及了。谗言说起来是无定准的,希望陛下再仔细调查这些事。” 上不应,命姬威悉陈太子罪恶。威对曰:“太子由来与臣语,唯意在骄奢,且云:‘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杀百许人,自然永息。’营起台殿,四时不辍。前苏孝慈解左卫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太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辄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每云:‘至尊恶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孽子乎!’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云:‘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邪!”于是禁勇及诸子,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巧诋,锻炼以成其狱。 文帝不听元的话,他命令姬威把太子的罪恶都讲出来。姬威回答:“太子向来对我讲话,意气极为骄横,还说:‘要是有劝我的人,就该杀掉他。杀百把人,自然就永远清静了。’太子又营建楼台宫殿,一年四季都不停止。先前苏孝慈被解除左卫率官职的时候,太子愤怒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挥着胳膊说:‘大丈夫终会有一天,不会忘记此事,一定要杀伐决断以求痛快!’另外,东宫内所索取的东西,尚书经常恪守制度不给,太子往往立即发怒,说:‘仆射以下的人,我可以杀一、两个,让你们知道怠慢我的灾祸。’太子常说:‘皇父厌恶我有许多姬妾,北齐后主高纬、陈后主陈叔宝是庶子吗?’太子曾令女巫占卜吉凶,他对我说:‘皇帝的忌期在开皇十八年,这个期限快到了。’”文帝流着泪说:“谁不是父母所生,他竟然这样!我近来翻阅《齐书》,看到高欢纵容他的儿子,就非常气忿。怎么能仿效这种人呢?”于是把杨勇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拘禁起来,并逮捕了他的部分党羽。杨素舞文弄墨,巧言诋毁,罗织罪名以构成下狱之罪。 居数日,有司承素意,奏元常曲事于勇,情存附托,在仁寿宫,勇使所亲裴弘以书与,题云“勿令人见”。上曰:“朕在仁寿宫,有纤介事,东宫必知,疾于驿马,怪之甚久,岂非此徒邪!”遣武士执于仗。右卫大将军元胃时当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为防元耳。”上以及裴弘付狱。过了几天,有关部门的官员秉承杨素的意思,奏报文帝说元常常曲意迎逢杨勇,有阿谀结交之事。在仁寿宫,杨勇派他的亲信裴弘给元送信,信上写着“勿令人见”。文帝说:“朕在仁寿宫,无论什么细微之事东宫必定知道,比驿马传信还快,我对此事感到奇怪已经很久了,难道不是这恶徒的缘故吗!”于是派武士从左卫仗将元抓了起来。右卫大将军元胃当时不应该值班了,但他没有离开,对文帝说:“我先前不下班的原因是为了防备元。”文帝把元和裴弘都投入监狱。 先是,勇见老枯槐,问:“此堪何用?”或对曰:“古槐尤宜取火。”时卫士皆佩火燧,勇命工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索得之,大以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至尊在仁寿宫,太子常饲马千匹,云:‘径往守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太子,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东宫服玩,似加饰者,悉陈之于庭,以示文武群臣,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责问勇,勇不服。 当初,杨勇看见枯老的槐树,问道:“这树能做什么用?”有人回答:“古槐尤其适于作柴来取火。”当时杨勇的卫士都带着火燧,杨勇命令工匠制做了几千枚火燧,打算分赐给身边的人;现在,库中的火燧都被收缴。另外,药藏局贮存着好几斛的艾绒,杨素收缴上来,感到很奇怪,就问姬威,姬威说:“太子此意另有用处。皇帝在仁寿宫,太子经常饲养着一千匹马,说:‘要是直接守住城门,自然就会饿死。’”杨素以姬威的话来盘问杨勇,杨勇不服气,说:“我听说公家饲养的马有好几万匹,我作为太子,养一千匹马就是造反吗?”杨素又找出东宫的服饰玩器,凡是有雕刻缕画装饰的器物都陈列在宫庭里,展示给文武群臣,作为太子的罪证。文帝和独孤皇后屡次派人去责问杨勇,杨勇都不服气。 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邪?”上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诏,废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勇再拜言曰:“臣当伏尸都市,为将来鉴戒;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文闵默。长宁王俨上表乞宿卫,辞情哀切;上览之闵然。杨素进曰:“伏望圣心同于螫手,不宜复留意。” 冬季,十月,乙丑(初九),文帝派人召来杨勇。杨勇见到使者,吃惊地说:“不是要杀我吧?”文帝身着戎装,陈列军队,来到武德殿。召集来的百官立在殿东面,皇室宗亲立在殿西面,引着杨勇和他的几个儿子排列在武德殿的庭院里,文帝命令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读诏书,将杨勇和他封王封公主的子女都废为庶人。杨勇再三跪伏在地,说:“我应该被斩首于闹市以为后人的借鉴,幸而得到陛下的哀怜,我才得以保全性命!”说完,眼泪流满了衣襟,随即跪拜行礼后离去。文帝身边的人没有不怜悯沉默的。长宁王杨俨给文帝上表乞求允许他担当文帝的宿卫。奏表中的文辞非常哀婉凄切,文帝看后感到很难过。杨素向文帝进言:“希望圣上对这件事应象蝮蛇螫手一样,不应再留此意。” 己巳,诏:“元、唐令则及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并处斩,妻妾子孙皆没官。车骑将军榆林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特免死,各杖一百,身及妻子、资财、田宅皆没官。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皆处尽。”于是集群官于广阳门外,宣诏戮之。乃移勇于内史省,给五品料食。赐杨素物三千段,元胃、杨约并千段,上赏鞫勇之功也。 己巳(十三日),文帝下诏书说:“元、唐令则和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一并斩首处死,他们的妻妾子孙都没入官府。车骑将军榆林人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特赦免死,各受杖刑一百,本人及其妻子儿女,家产田宅都没入官府。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都被判罪令其自尽。”于是在广阳门外召集百官宣读诏书,将上述判死刑的人处死。把杨勇迁到内史省,给他五品官员的俸禄。赐给杨素财物三千段,赐给元胃、杨约财物共一千段,作为审讯杨勇的功劳的奖赏。 文林郎杨孝政上书谏曰:“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训诲,不宜废黜。”崐上怒,挞其胸。 文林郎杨孝政上书给文帝进谏:“皇太子是被小人教坏了,应该加强训诫教诲,不宜废黜。”文帝发怒,用鞭子抽打杨孝政的胸部。 初,云昭训父定兴,出入东宫无节,数进奇服异器以求悦媚;左庶子裴政屡谏,勇不听。政谓定兴曰:“公所为不合法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不然,将及祸。”定兴以告勇,勇益疏政,由是出为襄州总管。唐令则为勇所昵狎,每令以弦歌教内人,右庶子刘行本责之曰:“庶子当辅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于房帷之间哉!”令则甚惭而不能改。时沛国刘臻、平原明克让、魏郡陆爽,并以文学为勇所亲;行本怒其不能调护,每谓三人曰:“卿等正解读书耳!”夏侯福尝于内与勇戏,福大笑,声闻于外。行本闻之,待其出,数之曰:“殿下宽容,赐汝颜色。汝何物小人,敢为亵慢!”因付执法者治之。数日,勇为福致请,乃释之。勇尝得良马,欲令行本乘而观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欲令辅导殿下,非为殿下作弄臣也。”勇惭而止。及勇败,二人已卒,上叹曰:“向使裴政、刘行本在,勇不至此。”当初云昭训的父亲云定兴出入东宫没有节制,他多次给杨勇进献奇异的服饰器物以求得杨勇的高兴和青眯;左庶子裴政屡次劝说,杨勇不听。裴政对云定兴说:“您的行为不符合法度。还有,元妃突然暴死,外面议论纷纷,这对于太子,不是好名声。您最好自行引退,否则将会遭到灾祸。”云定兴将此话告诉了杨勇,杨勇越发疏远裴政,并因此把裴政调任为襄州总管。唐令则被杨勇所亲近,杨勇常常命令唐令则教东宫的宫人丝弦歌舞,右庶子刘行本责备唐令则说:“庶子应当辅佐太子走正路。为什么要用声色歌舞来取媚于太子呢?”唐令则感到很惭愧却改不了。当时沛国人刘臻、平原人明克让、魏郡人陆爽都因为辞章修养而被杨勇所亲近。刘行本对这三个人对太子不能加以调教保护非常愤怒,他常对这三人讲:“你们只会读书!”夏侯福曾在房间里与杨勇开玩笑,夏侯福哈哈大笑,声音传到门外。刘行本听见,等夏侯福出来,责备他说:“太子殿下性情宽容,给你面子。你是什么小人物,敢做这样轻慢之事!”于是把夏侯福交执法人员治罪。过了几天,杨勇替夏侯福讲情,才将他释放。杨勇曾得到良马,他想命令刘行本骑上马让他观看,刘行本正色道:“皇上任命我为右庶子,是要我辅佐教导殿下,而不是作殿下的戏弄之臣。”杨勇听后感到惭愧,才作罢。到杨勇被废黜时,裴政、刘行本二人均已去世。文帝叹息道:“要是裴政、刘行本二人还在,杨勇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勇尝宴宫臣,唐令则自弹琵琶,歌《媚娘》。洗马李纲起白勇曰:“令则身为宫卿,职当调护;乃于广坐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岂不为殿下之累邪!臣请速治其罪!”勇曰:“我欲为乐耳,君勿多事。”纲遂趋出。及勇废,上召东宫官属切责之,皆惶惧无敢对者。纲独曰:“废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发言,臣何敢畏死,不一为陛下别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向使陛下择正人辅之,足以嗣守鸿基。今乃以唐令则为左庶子,邹文腾为家令,二人唯知以弦歌鹰犬娱悦太子,安得不至于是邪!此乃陛下之过,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呜咽。上惨然良久曰:“李纲责我,非为无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择汝为宫臣,而勇不亲任,虽更得正人,何益哉!”对曰:“臣所以不被亲任者,良由奸人在侧故也。陛下但斩令则、文腾,更选贤才以辅太子,安知臣之终见疏弃也。自古废立冢嫡,鲜不倾危,愿陛下深留圣思,无贻后悔。”上不悦,罢朝,左右皆为之股栗。会尚书右丞缺,有司请人,上指纲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 杨勇曾宴请东宫的臣僚,唐令则亲自弹奏琵琶,唱《媚娘》。洗马李纲起身对杨勇说:“唐令则身为宫卿,职责应是调教保护太子,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比娼妓优伶,进献靡靡之音,污浊视听。这种事要是皇上知道了,唐令则的罪责就大了。这岂不是要连累殿下吗?我请您赶快将他治罪!”杨勇说:“我想要快乐快乐,你不要多管闲事。”于是李纲就赶快退出。等到杨勇被废黜,文帝召集东宫的臣僚严厉责备他们,大家都惶恐而无人敢于答话,只有李纲说:“太子的废立大事,如今文武大臣都知道这事不可更改了而不肯说话。我怎能因为怕死就不对陛下把对此事的不同看法讲清楚呢?太子的性格本来就是个常人的性格,可以使之变好,也可以使之变坏。从前要是陛下挑选正直的人辅佐太子,他足以继承皇统鸿业。如今却用唐令则为左庶子,邹文腾为家崐令,这两个人只知道用声色犬马娱悦太子,哪能不到这个地步啊!这是陛下的过失,并不是太子的罪过。”于是跪在地上呜咽流泪。文帝神色惨然,过了半天才说:“李纲责备我,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挑选你为东宫臣僚,但杨勇不亲近信任你,就是换上正直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呢?”李纲回答:“我所以不为杨勇亲近信任,确实是有佞人在太子身边的缘故,陛下只要将唐令则、邹文腾斩首,更换贤能才学之士辅佐太子,怎么会知道我最后会被疏远抛弃呢?自古废立嫡长子,国家很少有不发生倾覆危险的。希望陛下好好考虑,不要后悔啊。”文帝不高兴。退朝后,文帝身边的人都替李纲心惊胆战。正好尚书右丞空缺,有关部门请求派人,文帝指着李纲说:“此人是很好的尚书右丞。”李纲马上就被任命。 太平公史万岁还自大斤山,杨素害其功,言于上曰:“突厥本降,初不为寇,来塞上畜牧耳。”遂寝之。万岁数抗表陈状,上未之悟。上废太子,方穷东宫党与。上问万岁所在,万岁实在朝堂,杨素曰:“万岁谒东宫矣!”以激怒上。上谓为信然,令召万岁。时所将将士在朝堂称冤者数百人,万岁谓之曰:“吾今日为汝极言于上,事当决矣。”既见上,言“将士有功,为朝廷所抑!”词气愤厉。上大怒,令左右杀之。既而追之,不及,因下诏陈其罪状,天下共冤惜之。 太平公史万岁从大斤山回来。杨素嫉妒史万岁的功劳,对文帝说:“突厥人本来已经投降了,开始并不是来侵犯,只是来塞上放牧牲畜。”这件事就放下了。史万岁几次上表陈述自己的功劳,文帝还是不醒悟。文帝废黜太子杨勇,正追究太子的党羽。文帝问史万岁在哪里,当时史万岁实际就在朝堂之上,杨素却说:“史万岁拜谒东宫去了!”以此来激怒文帝。文帝听信了这话,命令将史万岁召来,当时史万岁部下的将士在朝堂声称冤屈的有好几百人,史万岁对他们说:“我今天为你们对皇帝把事情完全讲清楚,问题就会解决的。”他见到文帝说:“将士有功却被朝廷压抑!”词措严厉,语气愤怒,文帝勃然大怒,命令身边的人把史万岁打死,随即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文帝颁诏陈述史万岁的罪状,天下的人都为史万岁感到冤枉可惜。 十一月,戊子,立晋王广为皇太子。天下地震,太子请降章服,宫官不称臣。十二月,戊午,诏从之。以宇文述为左卫率。始,太子之谋夺宗也,洪州总管郭衍预焉,由是征衍为左监门率。 十一月,戊子(初三),文帝立晋王杨广为皇太子。国内地震,太子杨广请求免穿礼服,东宫的臣僚对太子不自称臣。十二月,戊午(初三),文帝下诏采纳杨广的建议。杨广任命宇文述为左卫率。当初杨广策划夺取继承权时,洪州总管郭衍参与了这个阴谋,因此就把郭衍召来任命他为左监门率。 帝囚故太子勇于东宫,付太子广掌之。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申冤,而广遏之不得闻。勇于是升树大叫,声闻帝所,冀得引见。杨素因言勇情志昏乱,为癫鬼所著,不可复收。帝以为然,卒不得见。 文帝把前太子杨勇囚禁在东宫,交给太子杨广管束。杨勇认为自己没有犯下该被废黜的罪过,多次请求见文帝申明冤情,但杨广阻拦他,不让文帝知道。于是杨勇就爬到树上大声喊叫,声音传到文帝的住所,他希望能得到文帝的接见。杨素就说杨勇情志昏乱,有疯鬼附身,无法复原。文帝听了很相信,杨勇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文帝。 初,帝之克陈也,天下皆以为将太平,监察御史房彦谦私谓所亲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诸王擅权,天下虽按,方忧危乱。”其子玄龄亦密言于彦谦曰:“主上本无功德,以诈取天下,诸子皆骄奢不仁,必自相诛夷,今虽承平,其亡可翘足待。”彦谦,法寿之玄孙也。 当初文帝平灭陈国时,天下人都以为将要太平了。监察御史房彦谦私下对他亲近的人说:“皇帝性情猜忌严厉而又苛刻残忍,太子性情谦恭软弱,几个王据有大权,天下虽然安定了,又要忧虑危亡动乱之事。”他的儿子房玄龄也暗地对房彦谦说:“皇帝本来没什么功劳德行,以奸诈计谋取得天下,他的几个儿子都骄横奢侈不行仁义,必定会自相残杀。现在虽然太平了,但杨家天下的覆亡很快就会到来。”房彦谦是房法寿的玄孙。 玄龄与杜杲之兄孙如晦皆预选,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见玄龄,叹曰:“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异日必为伟器,恨不见其大成耳。”见如晦,谓曰:“君有应变之才,必任栋梁之重。”俱以子孙托之。房玄龄和杜杲哥哥的孙子杜如晦都被吏部预选为候补官员。吏部侍郎高孝基有知人的名声。他见到房玄龄,叹息道:“我见的人也很多了,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我不能见到他成大材了。”他见到杜如晦说:“您有随机应变的才能,一定会被委以栋梁重任的。”高孝基把子孙都托付给了他们。 [6]帝晚年深信佛道鬼神,辛巳,始诏“有毁佛及天尊、岳、镇、海、渎神像者,以不道论;沙门毁佛像,道士毁天尊像者,以恶逆论。” [6]文帝晚年笃信佛、道、鬼神。辛巳(二十六日),开始颁诏“有毁坏佛以及天尊、山岳、镇、海,渎神像的人,以不道罪惩处;僧尼毁坏佛像,道士毁坏天尊像的,以恶逆罪论处。” [7]是岁,征同州刺史蔡王智积入朝。智积,帝之弟子也,性修谨,门无私 谒,自奉简素,帝甚怜之。智积有五男,止教读《论语》,不令交通宾客。或问其故,智积曰:“卿非知我者!”其意盖恐诸子有才能以致祸也。 [7]这一年,文帝征召同州刺史蔡王杨智积入朝。杨智积是文帝的侄子,他性情和善谨慎,门下没有私自进见的人;他自奉俭朴,文帝很怜爱他。杨智积有五个儿子,只教他们读《论语》。他不让儿子们与宾客结交往来。有人问其原因,杨智积说:“你不理解我!”杨智积的用意是怕他的儿子有才能而招来灾祸。 [8]齐州行参军章武王伽送流囚李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行至荥阳,哀其辛苦,悉呼谓曰:“卿辈自犯国刑,身婴缧绁,固其职也;重劳援卒,岂不愧心哉!”参等辞谢。伽乃悉脱其枷锁,停援卒,与约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遂舍之而去。流人感悦,如期而至,一无离叛。上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令携负妻子俱入,赐宴于殿庭而赦之。因下诏曰:“凡在有生,含灵禀性,咸知善恶,并识是非。若临以至诚,明加劝导,则俗必从化,人皆迁善。往以海内乱离,德教废绝,吏无慈爱之心,民怀奸诈之意。朕思遵圣法,以德化民,而伽深识朕意,诚心宣导,参等感寤,自赴宪司:明是率土之人,非为难教。若使官尽王伽之俦,民皆李参之辈,刑厝不用,其何远哉!”乃擢伽为雍令。 齐州行参军章武人王伽,押送判流刑的犯人李参等七十余人到京师,走到荥阳,王伽可怜犯人们辛苦,把他们都叫来说:“你们这些人犯了国法,身受枷锁之苦,固然是你们应得的惩处,但是使押送你们的人辛苦,你们心里不惭愧吗?”李参等人都谢罪。于是王伽把他们身上的枷锁都解下,遣散押送犯人的兵卒,与李参等人约好:“某日应当到达京师,如果不能如期到达,我只好代你们受死。”说完就离开犯人们走了。犯人们感动欣悦,如期到达京师,没有一个人背约逃走。文帝听到此事感到惊奇,就召见王伽谈话,不断地称赞他。于是犯人们都被召见,并命令他们带着妻子儿女一起进宫,在殿堂赐宴并赦免了他们。文帝因此下诏说:“凡世上之人,都有灵悟 的禀性,都懂得善恶,明晓是非。如果以至诚之心关怀他们,明加劝导,那么恶俗必定改变,人都会变得善良。以前因为海内动乱流离,德教废驰湮没,官吏没有慈爱之心,百姓存有奸诈之意。朕想遵循先圣的办法,用德来感化子民。王伽非常理解朕的用意,诚心诚意地加以宣传教化;李参等人感化醒悟,自己赴往司法机关。这说明四海之内的百姓并不难以教化。要是让官吏都成为王伽一类的人物。庶民都向李参等人学习,不用刑律的日子就不会远了!”于是提拔王伽为雍县令。 [9]太史令袁充表称:“隋兴已后,昼日渐长,开皇元年,冬至之景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短于旧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景短而日长,去极远则景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行外道则去极远。谨按《元命包》曰:‘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其常。’《京房别》对曰:‘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伏惟大隋启运,上感乾元,景短日长,振古希有。”上临朝,谓百官曰:“景长之庆,天之也。今太子新立,当须改元,宜取日长之意以为年号。”是后百工作役,并加程课,以日长故也。丁匠苦之。 [9]太史令袁充上表称:“隋朝兴起之后,白昼渐渐变长,开皇元年冬至那天的影长是一丈二尺七寸二分。从那以后渐渐缩短。到开皇十七年,比过去短了三寸七分。太阳离北极近则日影就短,白昼就长;离北极远则日影就长,白昼就短。太阳在黄道之北运行时就离北极星近,在黄道之南运行时就离北极崐星远。据纬书《春秋元命包》记载:‘明在黄道之北运行,季节则正常。’《京房别对》记载:‘太平之时,太阳在黄道之北运行;盛世之时,在黄道运行;乱世之时,在黄道之南运行。’因为大隋启动了天运,感应了上天,所以日影缩短,白昼变长,这是自古少有的。”文帝上朝对百官说:“影短日长的福庆是上天的护。现在刚立太子,应当改年号,最好取日长之意作为年号。”此后工匠们服役,都增加了工作量,是因为白昼延长的缘故。壮丁工匠们都苦于白昼延长。 仁寿元年(辛酉、601) 仁寿元年(辛酉,公元601年) [1]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改元。 [1]春季,正月,乙酉朔(初一),大赦天下,改年号。 [2]以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左仆射,纳言苏威为右仆射。 [2]任命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左仆射,纳言苏威为右仆射。 [3]丁酉,徙河南王昭为晋王。 [3]丁酉(十三日),改封河南王杨昭为晋王。 [4]突厥步迦可汗犯塞,败代州总管韩弘于恒安。 [4]突厥的步迦可汗率兵侵犯边塞,在恒安击败代州总管韩弘。 [5]以晋王昭为内史令。 [5]任命晋王杨昭为内史令。 [6]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6]二月,乙卯朔(初一),出现日食。 [7]夏,五月,己丑,突厥男女九万口来降。 [7]夏季,五月,己丑(初七),有突厥男女九万人来归附。 [8]六月,乙卯,遣十六使巡省风俗。 [8]六月,乙卯(初三),文帝派遣十六名使者到各地巡视风俗。 [9]乙丑,诏以天下学校生徒多而不精,唯简留国子学生七十人,太学、四门及州县学并废。殿内将军河间刘炫上表切谏;不听。秋,七月,改国子学为太学。 [9]乙丑(十三日),文帝颁诏,认为天下学校的学生多而不精,经过选拔,只留国子监的学生七十人,太学、四门及各州、县的学校一并停办。殿内将军河间人刘炫呈上奏表恳切劝说,文帝不听。秋季,七月,改国子学为太学。 [10]初,帝受周禅,恐民心未服,故多称符瑞以耀之,其伪造而献者,不可胜计。冬,十一月,己丑,有事于南郊。如封禅礼,版文备述前后符瑞以报谢云。 [10]当初,文帝受北周的禅让,他怕民心不服,因此就用很多符瑞现象来表明自己受禅是符合天意的。伪造符瑞进献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冬季,十一月,己丑(初九),到京师南郊举行祭天典礼,所上版文详细叙述符瑞现象出现的前后情况以报谢上天。 [11]山獠作乱,以卫尉少卿洛阳卫文为资州刺史镇抚之。文名玄,以字行。初到官,獠方攻大牢镇,文单骑造其营,谓曰:“我是刺史,衔天子诏,安养汝等,勿惊惧也!”群獠莫敢动。于是说以利害,渠帅感悦,解兵而去,前后归附者十余万口。帝大悦,赐缣二千匹。壬辰,以文为遂州总管。 [11]山中的獠人造反,任命卫尉少卿洛阳人卫文为资州刺史,去镇压剿抚獠人。卫文名玄,通常以字来称呼他。卫文刚到任,獠人正在进攻大牢镇,卫文一个人骑马来到獠人的营帐,说“我是刺史,奉天子诏命,安抚保护你们,不要惊慌恐惧。”獠人们都不敢动了。于是卫文向獠人陈说利害,獠人的首领被感化,撤兵离去。前后归附朝廷的獠人有十余万人。文帝非常高兴,赏赐卫文细绢两千匹。壬辰(十二日),任命卫文为遂州总管。 [12]潮、成等五州獠反,高州酋长冯盎驰诣京师,请讨之。帝敕杨素与盎论贼形势,素叹曰:“不意蛮夷中有如是人!”即遣盎发江、岭兵击之。事平,除盎汉阳太守。 [12]潮州、成州等五个州的獠人造反,高州的酋长冯盎驰马到京师,请出兵去讨伐獠人。文帝命令杨素和冯盎讨论獠人的情况。杨素感叹道:“没想到蛮夷中意有这样的人!”随即派冯盎率领江南、岭南等地的官军去进攻獠人。崐叛乱平息后,任命冯盎为汉阳太守。 [13]诏以杨素为云州道行军元帅,长孙晟为受降使者,挟启民可汗北击步迦。 [13]文帝下诏任命杨素为云州道行军元帅,长孙晟为受降使者,带领启民可汗向北进攻步迦可汗。 二年(壬戌、602)二年(壬戌,公元602年) [1]春,三月,己亥,上幸仁寿宫。 [1]春季,三月,己亥(二十一日),文帝驾临仁寿宫。 [2]突厥思力俟斤等南渡河,掠启民男女六千口、杂畜二十余万而去。杨素帅诸军追击,转战六十余里,大破之,突厥北走。素复进追,夜,及之,恐其越逸,令其骑稍后,亲引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虏不之觉;候其顿舍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悉得人畜以归启民。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寇抄。素以功进子玄感爵柱国,赐玄纵爵淮南公。 [2]突厥思力俟斤可汗等率众向南渡河掠走启民可汗部落的男女六千人,各种牲畜二十余万头。杨素统帅各路军队追击思力俟斤,转战六十余里,大破思力俟斤。突厥人向北逃走,杨素又继续追击,在夜里追上了突厥人。杨素恐怕突厥人逃跑,命令骑兵稍稍后退,亲自带领两名骑兵和两名投降的突厥人与突厥军队一起行进,突厥军没有察觉。杨素趁突厥人没有安置停当的时候,催促后面的隋军骑兵追击掩杀,大破突厥军队,将俘获的人、畜都给了启民可汗。自此,突厥人远远地逃走,沙漠以南的地方不再有侵犯掠夺之事。杨素因为有功,文帝封他儿子杨玄感为柱国,赐给杨素另一个儿子杨玄纵淮南公的爵位。 [3]兵部尚书柳述,庆之孙也,尚兰陵公主,怙宠使气,自杨素之属皆下之。帝问符玺直长万年韦云起:“外间有不便事,可言之。”述时侍侧,云起奏曰:“柳述骄豪,未尝经事,兵机要重,非其所堪,徒以主婿,遂居要职。臣恐物议以为陛下‘官不择贤,专私所爱,’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顾谓述曰:“云起之言,汝药石也,可师友之。”秋,七月,丙戌,诏内外官各举所知。柳述举云起,除通事舍人。 [3]兵部尚书柳述是柳庆的孙子。他娶了兰陵公主。柳述依仗着文帝的宠信,飞扬跋扈,连杨素之辈都趋附他。文帝对符玺直长万年人韦云起说:“在外面有不便直说的事,在这里可以说。”柳述当时正侍立在文帝身旁。韦云起奏文帝:“柳述为人骄傲强横,他没有经过什么大事,兵权机要的重任不是他所能担当得起来的。只是因为他是主上的女婿,才身居要职。我恐怕有人议论陛下‘官不选择贤能之人,专选自己所宠信的人’,这也是不利朝政的事。”文帝认为韦云起的话很对,回头对柳述说:“云起的话是你的治病良药。你可以把他看作老师和朋友。”秋季,七月,丙戌(初十),文帝下诏让朝廷内外的官员各自举荐自己了解的人。柳述就举荐韦云起,文帝任命他为通事舍人。 [4]益州总管蜀王秀,容貌伟,有胆气,好武艺。帝每谓独孤后曰:“秀必以恶终,我在当无虑,至兄弟,必反矣。”大将军刘哙之讨西也,帝令上开府仪同三司杨武通将兵继进。秀以嬖人万智光为武通行军司马。帝以秀任非其人,谴责之,因谓群臣曰:“坏我法者,子孙也。譬如猛虎,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遂分秀所统。 [4]益州总管蜀王杨秀,容貌奇特雄伟,有胆量气魄,喜好武艺。文帝常对独孤皇后说:“杨秀肯定会不得好死,我活着他还不会出什么问题,要是他兄弟当政,他一定会造反。”大将军刘哙去讨伐西的时候,文帝命令上开府仪同三司杨武通率兵随后出发。杨秀任命一个受他宠信的叫万智光的人作杨武通的行军司马。文帝认为杨秀任命的人不称职,就责备他,并对群臣说:“破坏我的法度的是我的子孙。就好比猛虎,别的动物不能伤害它,它反而被毛间虫损害、蚕食一样。”于是削减了杨秀统领的辖区。 自长史元岩卒后,秀渐奢僭,造浑天仪,多捕山獠充宦者,车马被服,拟于乘舆。 自从长史元岩死后,杨秀渐渐变得奢侈僭越,他制做浑天仪,又多抓山中的獠人充作宦官,他的车马被服都以皇帝的标准制做。 及太子勇以谗废,晋王广为太子,秀意甚不平。太子恐秀终为后患,阴崐令杨素求其罪而谮之。上遂征秀,秀犹豫,欲谢病不行。总管司马源师谏,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预卿也!”师垂涕对曰:“师忝参府幕,敢不尽忠!圣上有敕追王,以淹时月,今乃迁延未去。百姓不识王心,傥生异议,内外疑骇,发雷霆之诏,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愿王熟计之!”朝廷恐秀生变,戊子,以原州总管独孤楷为益州总管,驰传代之。楷至,秀犹未肯行;楷讽谕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为备;秀行四十余里,将还袭楷,觇知有备,乃止。 太子杨勇因谗言被废黜后,晋王杨广被立为太子,杨秀为此忿忿不平。太子杨广怕杨秀终归是个祸患,就暗地命令杨素搜罗杨秀的罪状以诬陷诋毁他。于是文帝就征召杨秀进京,杨秀犹豫,想以病为由推辞不动身。总管司马源师劝他,杨秀变了脸色说:“这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源师流着泪说:“我被任命为大王府中的幕僚,怎敢不尽心竭力?皇上有敕命追究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如今您仍然拖延不去,庶民百姓不了解大王的心意,如果产生了非议,朝廷内外猜疑骇惧,圣上颁下震怒的诏书,派来一名使者,大王又怎么自我申辩呢?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件事!”朝廷怕杨秀生变,戊子(十二日),任命原州总管独孤楷为益州总管,驿马驰至益州来替代杨秀。独孤楷到了益州,杨秀还是不肯动身。独孤楷劝说开导他许久,杨秀才上路。独孤楷觉察到杨秀有反悔之意,就率领军队作了准备。杨秀上路才四十余里,打算返回袭击独孤楷,他派人探知独孤楷已有准备才作罢。 [5]八月,甲子,皇后独孤氏崩。太子对上及宫人哀恸绝气,若不胜丧者;其处私室,饮食言笑如平常。又,每朝令进二溢米,而私令取肥肉脯,置竹桶中,以蜡闭口,衣袱裹而纳之。 [5]八月,甲子(十九日),皇后独孤氏去世。太子杨广当着文帝和宫人的面悲痛欲绝,好象是不胜哀痛,而在自己府内饮食谈笑如同平常。另外,杨广每天早上命令进米二溢,私下却命令取来肥肉、干肉、酿鱼肉,装在竹筒里以蜡封口,用衣帕包起来偷偷运入府内。 著作郎王劭上言:“佛说:‘人应生天上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来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祯符,备诸秘记,皆云是妙善菩萨。臣谨按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宫内再雨金银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时,永安宫北有自然种种音乐,震满虚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与经文所说,事皆符验。”上览之悲喜。 著作郎王劭上书文帝说:“佛祖说:“‘人应运生在天上和生在无量寿国的时候,天佛会大放光明,以香花妓乐来迎接。’大行皇后的福善征兆,在诸秘记中都有记载,都说皇后是妙善菩萨。我考察到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宫内再降下金银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里出现神光;二十四日卯时,永安宫北面出现自然种种音乐,声振虚空,到夜里五更时,皇后沉寂得如睡着一样,随即死去,这些与经文上所讲的,事事都应验了。”文帝看后又悲又喜。 [6]九月,丙戌,上至自仁寿宫。 [6]九月,丙戌(十一日),文帝从仁寿宫回来。 [7]冬,十月,癸丑,以工部尚书杨达为纳言。达,雄之弟也。 [7]冬季,十月,癸丑(初九),任命工部尚书杨达为纳言。杨达是杨雄的弟弟。 [8]闰月,甲申,诏杨素、苏威与吏部尚书牛弘等修定五礼。 [8]闰月,甲申(初十),文帝下诏命杨素、苏威和吏部尚书牛弘等人修定五礼。 [9]上令上仪同三司萧吉为皇后择葬地,得吉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上曰:“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葬父,岂不卜乎!俄而国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吉退,告族人萧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其验,终不忘也。今卜山陵,务令我早立。我立之后,当以富贵相报。’吾语之云:‘后四载,太子御天下。’若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吾前绐云‘卜年二千’者,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传也。汝其识之!” [9]文帝命令上仪同三司萧吉为独孤皇后选择葬地。萧吉选到一块吉地,说:“占卜年可以延续杨家基业二千年,占卜世可以延续皇统二百世。”文帝说:“吉凶之事在于人不在于地。北齐后主高纬埋葬他的父亲难道就没有占卜崐吗?但是北齐很快就亡国了。正如我家的墓地,如果说不吉,我就不应作天子,如果说不凶,我弟弟就不应战死。”但最后文帝还是听从了萧吉的建议。萧吉退朝后告诉族人萧平仲说:“皇太子杨广派宇文左率向我深表谢意说:‘您从前说我会当太子,竟然得到了验证。我终归是不能忘记您的。现在您占卜陵地,务必让我早些继承皇位,我作了皇帝后,一定以富贵来报答你。’我对他说:‘四年之后,太子应会君临天下。’其实要是太子得掌朝政,隋朝就要灭亡了!我先前哄骗人说:‘占卜可以延续二千年’,是三十年的意思;‘占卜可以延续二百世’是只传二世的意思。你记住这事。” 壬寅,葬文献皇后于太陵。诏以“杨素经营葬事,勤求吉地,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可别封一子义康公,邑万户。”并赐田三十顷,绢万段,米万石,金珠绫锦称是。 壬寅(二十八日),将独孤皇后埋葬在太陵。文帝下诏说:“杨素经手办理葬事,不辞劳苦地寻找吉地,就杨素的心意而言,对君父之事极为虔诚至孝,怎么能与平灭夷狄寇贼相提并论呢?应该另封他的一个儿子为义康公,食邑一万户。”并赐给杨素田地三十顷,绢一万段,米一万石,相应的金珠绫绵等等。 [10]蜀王秀至长安,上见之,不与语;明日,使使切让之。秀谢罪,太子诸王流涕庭谢。上曰:“顷者秦王糜费财物,我以父道训之。今秀蠹害生民,当以君道绳之。”于是付执法者。开府仪同三司庆整谏曰:“庶人勇既废,秦王已薨,陛下见子无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责,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断其舌,因谓群臣曰:“当斩秀于市以谢百姓。”乃令杨素等推治之。 [10]蜀王杨秀到了长安,文帝见到他,不和他说话。第二天,派一个使者严厉责备他。杨秀谢罪,太子杨广和其他的几个王都流泪谢罪,文帝说:“原先秦王杨俊浪费财物,我曾用父道来训斥他;现在杨秀残害百姓,我应该用为君之道来制裁他。”于是就把杨秀交付执法官员。开府仪同三司庆整劝文帝说:“庶人杨勇已被废黜,秦王已经死了,陛下的儿子现在不多了,何必这样?蜀王杨秀性格耿直独特,如今被重责,恐怕他难以保全。”文帝勃然大怒,要割掉庆整的舌头。接着他对群臣说:“应该把杨秀在闹市斩首向百姓谢罪。”于是就命令杨素等人对杨秀追究治罪。 太子阴作偶人,缚手钉心,枷锁械,书上及汉王姓名,仍云:“请西岳慈父圣母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密埋之华山下,杨素发之;又云秀妄述图谶,称京师妖异,造蜀地征祥;并作檄文,云“指期问罪”,置秀集中,惧以闻奏。上曰:“天下宁有是邪!”十二月,癸巳,废秀为庶人,幽之内侍省,不听与妻子相见,唯獠婢二人驱使,连坐者百余人。秀上表摧谢曰:“伏愿慈恩,赐垂矜愍,残息未尽之间,希与瓜子相见;请赐一穴,令骸骨有所。”瓜子,其爱子也。上因下诏数其十罪,且曰:“我不知杨坚、杨谅是汝何亲?”后乃听与其子同处。 太子杨广暗中制做了偶人,捆住偶人的手脚,用针钉住偶人的心,将偶人上了枷锁,并写上文帝及汉王杨谅的姓名,还写上“请西岳慈父圣母收去杨坚、杨谅的神魂,就保持这样的形状,不要使它散开流失。”秘密将偶人埋在华山下,杨素发掘出偶人,又控告杨秀说他胆大妄为记述图谶,称京师有妖异现象,制造蜀地的祥瑞现象;并做好了檄文,说“指日就可以问罪”。将这些材料都收到杨秀的文集里,这些情况都奏报了文帝。文帝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十二月,癸巳(二十日),将杨秀废为庶人,幽禁在内侍省,不许他与妻子儿女见面,只派两名獠人奴仆供他使用。牵连获罪的人有百余名。杨秀上表文帝悲伤地谢罪:“希望圣上慈爱恩准,能够对我同情怜悯,在我残息未尽之时,希望能和我儿子杨瓜子相见。请赐给我一墓穴,让我的骸骨有个归所。”杨瓜子是杨秀的爱子。文帝就下诏列举杨秀的十条罪状,并说:“我不知道杨坚、杨谅是你的什么亲人。”但后来仍允许杨秀和他儿子在一起。 初,杨素尝以少谴敕送南台,命治书侍御史柳治之。素恃贵,坐床。 从外来,于阶下端笏整容谓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据案而坐,立素于庭,辨诘事状。素由是衔之。蜀王秀尝从求李文博所撰《治道集》,与之;秀遗奴婢十口。及秀得罪,素奏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为民,配戍怀远镇。当初,杨素曾经因犯小过被敕命送到御史台,文帝命令治书侍御史柳将杨素治罪。杨素依恃地位显贵,坐在柳的坐榻上。柳从外面进来,在台阶下端举笏板,神色庄重地对杨素说:“我奉皇帝命令要治您的罪!”杨素急忙退下来。柳手扶桌案而坐,让杨素站在庭堂上,辨别查问杨素的过失。杨素因此对柳怀恨在心。蜀王杨秀曾经向柳要李文博撰写的《治道集》,柳给了杨秀;杨秀送给柳十名奴婢。到杨秀获罪,杨素便奏报文帝说柳作为内臣与诸侯结交往来,因此将柳除名为民,发配到怀远镇去戍边。 帝使司农卿赵仲卿往益州穷按秀事,秀之宾客经过之处,仲卿必深文致法,州县长吏坐者太半。上以为能,赏赐甚厚。 文帝派司农卿赵仲卿到益州彻底追查杨秀的事情,杨秀宾客曾经到过的地方,赵仲卿必定苛刻地以法律条文追究并严厉治罪,那些州县长吏大半都受牵连而被定罪。文帝认为赵仲卿能干,赏赐他很丰厚的财物。 久之,贝州长史裴肃遣使上书,称:“高以天挺良才,元勋佐命,为众所疾,以至废弃;愿陛下录其大功,忘其小过。又二庶人得罪已久,宁无革心!愿陛下弘君父之慈,顾天性之义,各封小国,观其所为:若能迁善,渐更增益;如或不悛,贬削非晚。今者自新之路永绝,愧悔之心莫见,岂不哀哉!”书奏,上谓杨素曰:“裴肃忧我家事,此亦至诚也。”于是征肃入朝。太子闻之,谓左庶子张衡曰:“使勇自新,欲何为也?”衡曰:“观肃之意,欲令如吴太伯、汉东海王耳。”肃至,上面谕以勇不可复收之意而罢遣之。肃,侠之子也。 很久以后,贝州刺史裴肃派使者给文帝上书说:“高因有也天生的突出才能,又是开国元勋,佐命为大臣,受到人们的妒忌以至于被废黜不用。希望陛下记着高的大功,忘掉他的小过。再有,杨勇、杨秀两个庶人获罪已经很久了,难道他们没有洗心革面的心意吗?希望陛下弘杨君父的慈爱,顾念父子天性之道,每人封个小国,观察其所做所为:如果能变好,就逐渐地改变其地位;如果仍然不悔改,贬位削爵也不晚。现在他们改过自新的路永远断绝,惭愧悔恨的心思不为人们所了解。这不是很悲哀吗?”奏表呈上去后,文帝对杨素说:“裴肃忧虑我的家事,这也是诚心诚意啊。”于是召裴肃来京师。太子杨广听说此事,对左庶子张衡说:“让杨勇悔过自新,这要干什么?”张衡说:“我看裴肃的意思,是要让他象周代吴国的太伯、汉代的东海王一样。”裴肃到了京师,文帝当面告诉他杨勇有疯鬼附身无法复原的情况,自新之事只能作罢,让裴肃走了。裴肃是裴侠的儿子。 杨素弟约及从父文思、文纪、族父忌并为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之劳,位至柱国、刺史;广营资产,自京师及诸方都会处,邸店、碾、便利田宅,不可胜数;家僮千数,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亲故吏布列清显。既废一太子及一王,威权愈盛。朝臣有违忤者,或至诛夷;有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敢与素抗而不桡者,独柳及尚书右丞李纲、大理卿梁毗而已。 杨素的弟弟杨约和叔父杨文思、杨文纪、同族的叔父杨忌都官居尚书、列卿,他们的儿子没有什么汗马功劳,却位居柱国、刺史;杨家广营资产,从京师到各地的都会,客店、磨坊、丰腴的田产和房宅不计其数,家中的奴仆有几千人,府内穿着华丽罗绮的歌妓姬妾有千人;宅第豪华奢侈,规制模仿皇宫禁城,亲戚朋友旧部下都官列显要之职。杨素已经废黜了一个太子和一个王,权势更加显赫。朝臣忤逆他们的,有人就被处死甚至夷灭全家;附会他们的人和他们的亲朋故旧,即使没有才能,也必定加官进爵。朝廷内外的人都屈服于杨家的势力,无人不畏附杨素。敢于与杨素对抗而不屈从的人,只有柳和尚书右丞李纲、大理卿梁毗而已。 始,毗为西宁州刺史,凡十一年,蛮夷酋长皆以金多者为豪隽,递相攻夺,略无宁岁,毗患之。后因诸酋长相帅以金遗毗,毗置金坐侧,对之恸哭,而谓之曰:“此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灭,不可胜数,今将此来,欲杀我邪!”一无所纳。于是蛮夷感悟,遂不相攻击。上闻而善之,征为大理卿,处法平允。 当初,梁毗被任命为西宁州刺史,共十一年。西宁州的蛮夷酋长都以金子多的人为豪强,他们互相攻击掠夺,简直没有宁静的年月。梁毗对此感到忧虑。后来因为各酋长竞相送梁毗金子,梁毗把金子放在坐椅旁,对着金子痛哭道崐:“金子这东西饥不能食,寒不能衣,你们为了它相互残害,争战之事多得数不过来。现在你们送金子来,是要杀我啊!”他一点都没有接受。于是那些蛮夷人都受感动而醒悟,不再互相攻掠了。文帝听到后很高兴,任命梁毗为大理卿。梁毗执掌司法公平允正。 毗见杨素专权,恐为国患,乃上封事曰:“臣闻臣无有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绅之徒,属其视听。忤旨者严霜夏零,阿旨者甘雨冬澍;荣枯由其唇吻,废兴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列,兼州连县。天下无事,容息异图;四海有虞,必为祸始。夫奸臣擅命,有渐而来,王莽资之于积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愿揆鉴古今,量为处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书奏,上大怒,收毗系狱,亲诘之。毗极言“素擅宠弄权,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竦,唯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上无以屈,乃释之。 梁毗看到杨素专擅权柄,恐怕他成为国家的祸患,就给文帝上了一封密表说:“我听说臣子没有一个不是因为作威作福而危害其家并祸患于国的,我看到左仆射越国公杨素越来越得到主上的宠信,他权势日见显赫,朝中官宦都是他的耳目。忤逆他的人便遭到似严冬的霜冻在酷夏降下似的打击,阿谀奉承他的人受到的照顾有如冬天降适时的雨露,每个人的荣辱都在于杨素的口唇,升迁贬谪都得听从他的指派;他所偏爱的人都不是忠心为国的人,他所推荐提拔的人都是他的亲戚;他的子弟势力遍布各州县。天下没有什么事,还可以容忍他有私图,要是国家有什么忧患,杨素一定是祸端。奸臣专擅权力这是由来已久的。王莽经营积累了多年,桓玄在皇位变动时打下了基础;终于王莽灭掉了西汉王朝,桓玄倾覆了东晋皇位。陛下要是任命杨素为执掌朝政的大臣,我恐怕他的心未必能象殷商的伊尹一样。希望陛下能考察借鉴古今之事,酌情处置。如果大隋的基业能够永远巩固,天下百姓就很幸运了!”奏表送上去,文帝看后勃然大怒,把梁毗投入监狱,亲自审问他。梁毗恳切地说:“杨素依恃陛下的信任,任意使用权力,率领群下时,对人无缘无故地杀害。还有,太子杨勇、蜀王杨秀获罪被废黜的时候,朝中的文武百官无不震惊惶竦,只有杨素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喜形于色,他视国家有难而以为自己的幸事。”文帝无法使梁毗屈服,就释放了他。 其后上亦疏忌素,乃下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也。素由是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出杨约为伊州刺史。 此后,文帝也暗中疏远防忌杨素,他颁诏说:“仆射是国家的宰辅,不可事必躬亲,只要三、五天到省里去一次,评论审视一下大事即可。”表面上表示优待推崇杨素,实际上是夺下杨素的权力。自此直到仁寿末年,杨素不再完全经办省里的事务。文帝把杨约调任为伊州刺史。 素既被疏,吏部尚书柳述益用事,摄兵部尚书,参掌机密;素由是恶之。 杨素既然被疏远,吏部尚书柳述的权力越来越大,并兼理兵部尚书,参预掌握军国机密。杨素因此就憎恶柳述。 太子问于贺若弼曰:“杨素、韩擒虎、史万岁皆称良将,其优劣何如?”弼曰:“杨素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斗将,非领将;史万岁骑将,非大将。”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也。 太子杨广问贺若弼:“杨素、韩擒虎、史万岁都称得上是良将,他们各自的优缺点如何?”贺若弼说:“杨素是猛将,不是善谋略的将领;韩擒虎是斗将,不是统帅全军的将领;史万岁是骑将,不是大将。”太子杨广问:“那么谁是大将呢?”贺若弼跪拜道:“只有殿下挑选的才是大将。”他的意思是说自己是大将。 [11]交州俚帅李佛子作乱,据越王故城,遣其兄子大权据龙编城,其别帅李普鼎据乌延城。杨素荐瓜州刺史长安刘方有将帅之略,诏以方为交州道行军总管,统二十七营而进。方军令严肃,有犯必斩;然仁爱士卒,有疾病者亲临抚养,士卒亦以此怀之。至都隆岭,遇贼,击破之。进军临佛子营,先谕以祸福。佛子惧,请降,送之长安。 [11]交州的俚人首领李佛子率众造反,占据了骆越王的故城,他派侄子李崐大权占据龙编城,他下属的另一个首领李普鼎占据乌延城。杨素推荐瓜州刺史长安人刘方,认为他有将帅的谋略,文帝下诏任命刘方为交州道行军总管,率领二十七营军队进发。刘方军令严明整肃,有违犯军令的人必被斩首;但是他对士兵仁慈爱护,士兵患病他亲自抚慰调养,士兵们也因此心里感念刘方。刘方军队到达都隆岭,遇到反叛的俚人,刘方率军将俚人击败。进军到李佛子的营地时,刘方先向李佛子陈述利害。李佛子恐惧,请求投降。刘方将李佛子送到长安。 三年(癸亥、603) 三年(癸亥,公元603年) [1]秋,八月,壬申,赐幽州总管燕荣死。荣性严酷,鞭挞左右,动至千数。尝见道次丛荆,以为堪作杖,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罪,荣曰:“后有罪,当免汝。”既而有犯,将杖之,人曰:“前日被杖,使君许以有罪宥之。”荣曰:“无罪尚尔,况有罪邪!”杖之自若。 [1]秋季,八月,壬申(初三),文帝将幽州总管燕荣赐死。燕荣性情严酷,鞭笞身边的人往往到上千下。他曾经看到路旁长的一丛丛荆条,认为可以作杖,命人取来,立即就以人来试。有人说自己无罪,燕荣就说:“以后你有罪再免掉你受杖刑。”不久这人有了过失,燕荣又要鞭打他,被打的人说:“上次被打,您答应以后有罪就宽恕我。”燕荣说:“无罪尚且要打,何况有罪呢!”燕荣鞭打人却神情自若。 观州长史元弘嗣迁幽州长史,惧为荣所辱,固辞。上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须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玩我!”于是遣弘嗣监纳仓粟,扬得一糠一秕,皆罚之。每笞虽不满十,然一日之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弘嗣付狱,禁绝其粮,弘嗣抽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使按验,奏荣暴虐,赃秽狼藉。征还,赐死。元弘嗣代荣为政,酷又甚之。 观州长史元弘嗣调为幽州长史,他怕受到燕荣的侮辱,坚决推辞。文帝就命令燕荣说:“元弘嗣凡犯打十杖以上的罪过,都必须上报给我。”燕荣气忿地说:“这小子怎敢耍弄我!”于是他派元弘嗣监管收储粮食,风吹走一糠一秕,都要责罚元弘嗣。每次鞭打数虽不满十,但一天有时要打好几次。这样过了几年,燕荣与元弘嗣的矛盾日益加深,燕荣就把元弘嗣投入监狱,断绝元弘嗣的食粮,元弘嗣抽棉絮加上水咽下去。元弘嗣的妻子到皇宫门口喊冤,文帝派人调查,使者回报燕荣为政暴虐,贪赃枉法,声名狼藉。文帝将燕荣召回,命他自尽。元弘嗣代替燕荣执政,他比燕荣还要酷虐。 [2]九月,壬戍,置常平官。 [2]九月,壬戍(二十四日),设置常平官。 [3]是岁,龙门王通诣阙献《太平十二策》,上不能用,罢归。通遂教授于河、汾之间,弟子自远至者甚众,累征不起。杨素甚重之,劝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弊庐足以蔽风雨,薄田足以具粥,读书谈道足以自乐。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时和岁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或谮通于素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素以问通,通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不可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预焉!”素待之如初。 [3]这年,龙门人王通到皇宫门前献上《太平十二策》,文帝未予采用,王通作罢返回。他就在河、汾一带教书,他的学生从远方来的人很多。朝廷多次征召他都不出来。杨素很器重王通,劝他作官,王通说:“我有祖先留下的破草房足以遮挡风雨,薄田足以使我喝上粥,读书论道足以自娱。希望明公端正自己的言行来治理天下,四时和谐,年年丰收,我也就受到许多恩赐了。我不愿意作官。”有人对杨素说王通的坏话:“他实在太怠慢您了,您为什么要尊敬他呢?”杨素以此来问王通,王通说:“如果您可以被怠慢,那我就做对了;如果您不可以被怠慢,那我就做错了。得失都在我自己,您何必参与进来呢?”杨素对待他还象当初一样地尊重。 弟子贾琼问息谤,通曰:“无辩。”问止怨,曰:“不争。”通尝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削。”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去媒,谗佞远矣。”大业末,卒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 王通的弟子贾琼问王通如何平息诽谤,王通说:“不去争辩。”贾琼问如何制止往怨恨,王通说:“不去争论。”王通曾声称:“没有罪过可赦免的国崐家,其刑法必定公允;横征暴敛的国家,其财力必定削弱。”又说:“听到诽谤就发怒的人容易中了进谗言者的圈套,听到称赞就高兴的人容易为阿谀奉承的人所利用。如果去掉这些毛病,谗言奸佞就会远离而去。”大业末年,王通在家去世,他的弟子追赠他为“文中子。” [4]突厥步迦可汗所部大乱,铁勒仆骨等十余部,皆叛步迦降于启民。步迦众溃,西奔吐谷浑;长孙晟送启民置碛口,启民于是尽有步迦之众。 [4]突厥步迦可汗的部下大乱。铁勒、仆骨等十余个部族都背叛了步迦,归降了启民可汗。步迦可汗的部众溃散,向西逃到吐谷浑,长孙晟将启民可汗安置在碛口,于是启民可汗统辖了步迦可汗的所有部众。起上章滩,尽昭阳大渊献,凡四年。
高祖文皇帝中
◎ 开皇二十年庚申,公元六零零年
春,二月,熙州人李英林反。三月,辛卯,以扬州总管司马河内张衡为行军总管,帅步骑五万讨平之。
贺若弼复坐事下狱,上数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既而释之。他日,上谓侍臣曰:“弼将伐陈,谓高颎曰:‘陈叔宝可平也。不作高鸟尽、良弓藏邪?’颎云‘必不然。’及平陈,遽索内史,又索仆射。我语颎曰:‘功臣正宜授勋官,不可预朝政。’弼后语颎:‘皇太子于己,出口入耳,无所不尽。公终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脉脉邪!’意图广陵,又图荆州,皆作乱之地,意终不改也。”
夏,四月,壬戌,突厥达头可汗犯塞,诏命晋王广、杨素出灵武道,汉王谅、史万岁出马邑道以击之。
长孙晟帅降人为秦州行军总管,受晋王节度。晟以突厥饮泉,易可行毒,因取诸药毒水上流,突厥人畜饮之多死,于是大惊曰:“天雨恶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斩首千馀级。
史万岁出塞,至大斤山,与虏相遇。达头遣使问:“隋将为谁?”候骑报:“史万岁也。”突厥复问:“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骑曰:“是也。”达头惧而引去。万岁驰追百馀里,纵击,大破之,斩数千级;逐北,入碛数百里,虏远遁而还。诏遣长孙晟复还大利城,安抚新附。
达头复遣其弟子俟利伐从碛东攻启民,上又发兵助启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碛。启民上表陈谢曰:“大隋圣人可汗怜养百姓,如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染干如枯木更叶,枯骨更肉,千世万世,常为大隋典羊马也。”帝又遣赵仲卿为启民筑金河、定襄二城。
秦孝王俊久疾,未能起,遣使奉表陈谢。上谓其使者曰:“我戮力创兹大业,作训垂范,庶臣下守之。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以责汝!”俊惭怖,疾遂笃,乃复拜俊上柱国;六月,丁丑,俊薨。上哭之,数声而止。俊所为侈丽之物,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请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俊子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希旨,奏称:“汉之栗姬子荣、郭后子强皆随母废,今秦王二子,母皆有罪,不合承嗣。”上从之,以秦国官为丧主。
初,上使太子勇参决军国政事,时有损益,上皆纳之。勇性宽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上性节俭,勇尝文饰蜀铠,上见而不悦,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长者。汝为储后,当以俭约为先,乃能奉承宗庙。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观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时之事,故赐汝以我旧所带刀一枚,并菹酱一合,汝昔作上士时常所食也。若存记前事,应知我心。”
后遇冬至,百官皆诣勇,勇张乐受贺。上知之,问朝臣曰:“近闻至日内外百官相帅朝东宫,此何礼也?”太常少卿辛亶对曰:“于东宫,乃贺也,不得言朝。”上曰:“贺者正可三数十人,随情各去,何乃有司征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可乎?”因下诏曰:“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皇太子虽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土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自是恩宠始衰,渐生猜阻。
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尤幸。其妃元氏无宠,遇心疾,二日而薨,独孤后意有他故,其责望勇。自是云昭训专内政,生长宁王俨、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阳王该、建安王韶;成姬生颍川王煚;后宫生孝实、孝范。后弥不平,颇遣人伺察,求勇过恶。晋王广,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数称广贤。大臣用事者,广皆倾心与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广所,无贵贱,广必与萧妃迎门接引,为设美馔,申以厚礼;婢仆往来者,无不称其仁孝。上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美姬于别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缦彩,给事左右;屏帐改用缣素;故绝乐器之弦,不令拂去尘埃。上见之,以为不好声色,还宫,以语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称庆,由是爱之特异诸子。
上密令善相者来和遍视诸子,对曰:“晋王眉上双骨隆起,贵不可言。”上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我诸儿谁得嗣位?”对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上笑曰:“卿不肯显言邪!”
晋王广美姿仪,性敏慧,沉深严重;好学,善属文;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声名籍甚,冠于诸王。
广为扬州总管,入朝,将还镇,入宫辞后,伏地流涕,后亦泫然泣下。广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恒蓄成怒,欲加屠陷。每恐谗谮生于投杼,鸩毒遇于杯勺,是用勤忧积念,惧履危亡。”后忿然曰:“睍地伐渐不可耐,我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妇礼待之。专宠阿云,使有如许豚犬。前新妇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穷治,何故复于汝发如此意!我在尚尔,我死后,当鱼肉汝乎!每思东宫竟无正嫡,至尊千秋万岁之后,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儿前再拜问讯,此是几许苦痛邪!”广又拜,呜咽不能止,后亦悲不自胜。自是后决意欲废勇立广矣。
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己,奏为寿州刺史。广尤亲任总管司马张衡,衡为广画夺宗之策。广问计于述,述曰:“皇太子失爱已久,令德不闻于天下。大王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数经将领,频有大功;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者国家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未易谋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杨素耳,素所与谋者唯其弟约。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图之。”广大悦,多赍金宝,资述入关。
约时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为,皆先筹于约而后行之。述请约,盛陈器玩,与之酣畅,因而共博,每阳不胜,所赍金宝尽输之约。约所得既多,稍以谢述。述因曰:“此晋王之赐,令述与公为欢乐耳。”约大惊曰:“何为尔?”述因通广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途用事有年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永铭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因以白素。素闻之,大喜,抚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赖汝启予。”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矣!”素从之。
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儿大孝爱,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违离,未尝不泣。又其新妇亦大可怜,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岂若睍地伐与阿云对坐,终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怜阿{麻女}者,常恐其潜杀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遗素金,使赞上废立。
勇颇知其谋,忧惧,计无所出,使新丰人王辅贤造诸厌胜;又于后园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时于中寝息,布衣草褥,冀以当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寿宫,使杨素观勇所为。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素故久不进,以激怒勇;勇衔之,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愿深防察!”上闻素谮毁,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觇东宫,纤介事皆闻奏,因加诬饰以成其罪。
上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门达至德门量置候人,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出左卫率苏孝慈为淅州刺史,勇愈不悦。太史令袁充言于上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玄象久见,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
晋王广又令督王府军事姑臧段达私赂东宫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动静,密告杨素;于是内外喧谤,过失日闻。段达因胁姬威曰:“东宫过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威许诺,即上书告之。
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寿宫。翌日,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书牛弘对曰:“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上既数闻谮毁,疑朝臣悉知之,故于众中发问,冀闻太子之过。弘对既失旨,上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此去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下利,不解衣卧。昨夜欲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家国邪!”于是执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鞠;命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
素乃显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太子奉诏,作色奋厉,骨肉飞腾,语臣云:‘居士党尽伏法,遣我何处穷讨!尔作右仆射,委寄不轻,自检校之,何关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诛,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长叹回视云:‘我大觉身妨。’”上曰:“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衣时所生,地复居长,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尝指皇后侍儿谓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尝责之,勇即怼曰:‘会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长宁初生,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倘非类,便乱宗祏。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谏曰:“废立大事,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
上不应,命姬威悉陈太子罪恶。威对曰:“太子由来与臣语,唯意在骄奢,且云:‘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杀百许人,自然永息。’营起台殿,四时不辍。前苏孝慈解左卫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辄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每云:‘至尊恶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孽子乎!”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云:‘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邪!”于是禁勇及诸子,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巧诋,锻炼以成其狱。
居数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常曲事于勇,情存附托,在仁寿宫,勇使所亲裴弘以书与旻,题云:“勿令人见”。上曰:“朕在仁寿宫,有纤介事,东宫必知,疾于驿马,怪之甚久,岂非此徒邪!”遣武士执旻于仗。右卫大将军元胄时当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为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狱。
先是,勇见老枯槐,问:“此堪何用?”或对曰:“古槐尤宜取火。”时卫士皆佩火燧,勇命工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索得之,大以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至尊在仁寿宫,太子常饲马千匹,云:‘径往守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太子,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东宫服玩,似加琱饰者,悉陈之于庭,以示文武群官,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责问勇,勇不服。
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邪?”上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诏,废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当伏尸都市,为将来鉴戒;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闵默。长宁王俨上表乞宿卫,辞情哀切;上览之闵然。杨素进曰:“伏望圣心同于螫手,不宜复留意。”
己巳,诏:“元旻、唐令则及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并处斩,妻妾子孙皆没官。车骑将军榆林阎毘、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特免死,各杖一百,身及妻子、资财、田宅皆没官。副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皆处尽。”于是集群官于广阳门外,宣诏戮之。乃移勇于内史省,给五品料食。赐杨素物三千段,元胄、杨约并千段,赏鞫勇之功也。
文林郎杨孝政上书谏曰:“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训诲,不宜废黜。”上怒,挞其胸。
初,云昭训父定兴,出入东宫无节,数进奇服异器以求悦媚;左庶子裴屡谏,勇不听。政谓定兴曰:“公所为不合法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不然,将及祸。”定兴以告勇,勇益疏政,由是出为襄州总管。唐令则为勇所昵狎,每令以弦歌教内人,右庶子刘行本责之曰:“庶子当辅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于房帷之间哉!”令则甚惭而不能改。时沛国刘臻、平原明克让、魏郡陆爽,并以文学为勇所亲;行本怒其不能调护,每谓三人曰:“卿等正解读书耳!”夏侯福尝于阁内与勇戏,福大笑,声闻于外。行本闻之,待其出,数之曰:“殿下宽容,赐汝颜色。汝何物小人,敢为亵慢!”因付执法者治之。数日,勇为福致请,乃释之。勇尝得良马,欲令行本乘而观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欲令辅导殿下,非为殿下作弄臣也。”勇惭而止。及勇败,二人已卒,上叹曰:“向使裴政、刘行本在,勇不至此。”
勇尝宴宫臣,唐令则自弹琵琶,歌《娬媚娘》。洗马李纲起白勇曰:“令则身为宫卿,职当调护;乃于广座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岂不为殿下之累邪!臣请速治其罪!”勇曰:“我欲为乐耳,君勿多事!”纲遂趋出。及勇废,上召东宫官属切责之,皆惶惧无敢对者。纲独曰:“废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发言,臣何敢畏死,不一为陛下别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向使陛下择正人辅之,足以嗣守鸿基。今乃以唐令则为左庶子,邹文腾为家令,二人唯知以弦歌鹰犬娱悦太子,安得不至于是邪!此乃陛下之过,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呜咽。上惨然良久曰:“李纲责我,非为无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择汝为宫臣,而勇不亲任,虽更得正人,何益哉!”对曰:“臣所以不被亲任者,良由奸臣在侧故也。陛下但斩令则、文腾,更选贤才以辅太子,安知臣之终见疏弃也!自古废立冢嫡,鲜不倾危,愿陛下深留圣思,无贻后悔。”上不悦,罢朝,左右皆为之股栗。会尚书右丞缺,有司请人,上指纲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
太平公史万岁还自大斤山,杨素害其功,言于上曰:“突厥本降,初不为寇,来塞上畜牧耳。”遂寝之。万岁数抗表陈状,上未之悟。上废太子,方穷东宫党与。上问万岁所在,万岁实在朝堂,杨素曰:“万岁谒东宫矣!”以激怒上。上谓为信然,令召万岁。时所将士在朝堂称冤者数百人,万岁谓之曰:“吾今日为汝极言于上,事当决矣。”既见上,言“将士有功,为朝廷所抑!”词气愤厉。上大怒,令左右Ξ杀之。既而追之,不及,因下诏陈其罪状,天下共冤惜之。
十一月,戊子,立晋王广为皇太子。天下地震,太子请降章服,宫官不称臣。十二月,戊午,诏从之。以宇文述为左卫率。始,太子之谋夺宗也,洪州总管郭衍预焉,由是征衍为左监门率。
帝囚故太子勇于东宫,付太子广掌之。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申冤,而广遏之不得闻。勇于是升树大叫,声闻帝所,冀得引见。杨素因言勇情志昏乱,为癫鬼所著,不可复收。帝以为然,卒不得见。
初,帝之克陈也,天下皆以为将太平,监察御史房彦谦私谓所亲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诸王擅权,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其子玄龄亦密言于彦谦曰:“主上本无功德,以诈取天下,诸子皆骄奢不仁,必自相诛夷,今虽承平,其亡可翘足待。”彦谦,法寿之玄孙也。
玄龄与杜果之兄孙如晦皆预选,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见玄龄,叹曰:“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异日必为伟器,恨不见其大成耳!”见如晦,谓曰:“君有应变之才,必任栋梁之重。”俱以子孙托之。
帝晚年深信佛道鬼神,辛巳,始诏“有盗毁佛及天尊、岳、镇、海、渎神像者,以不道论;沙门毁佛像,道士毁天尊像者,以恶逆论。”
是岁,征同州刺史蔡王智积入朝。智积,帝之弟子也。性修谨,门无私谒,自奉简素,帝甚怜之。智积有五男,止教读《论语》、《孝经》,不令交通宾客。或问其故,智积曰:“卿非知我者!”其意盖恐诸子有才能以致祸也。
齐州行参军章武王伽送流囚李参等七十馀人诣京师,行至荥阳,哀其辛苦,悉呼谓曰:“卿辈自犯国刑,身婴缧绁,固其职也;重劳援卒,岂不愧心哉!”参等辞谢。伽乃悉脱其枷锁,停援卒,与约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遂舍之而去。流人感悦,如期而至,一无离叛。上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令携负妻子俱入,赐宴于殿庭而赦之。因下诏曰:“凡在有生,含灵禀性,咸知善恶,并识是非。若临以至诚,明加劝导,则俗必从化,人皆迁善。往以海内乱离,德教废绝,吏无慈爱之心,民怀奸诈之意。朕思遵圣法,以德化民,而伽深识朕意,诚心宣导,参等感悟,自赴宪司:明是率土之人,非为难教。若使官尽王伽之俦,民皆李参之辈,刑厝不用,其何远哉!”乃擢伽为雍令。
太史令袁充表称:“隋兴已后,昼日渐长,开皇元年,冬至之景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短于旧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景短而日长,去极远则景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行外道则去极远。谨按《元命包》云:‘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其常。’《京房别对》曰:‘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伏惟大隋启运,上感乾元,景短日长,振古希有。”上临朝,谓百官曰:“景长之庆,天之祐也。今太子新立,当须改元,宜取日长之意以为年号。”是后百工作役,并加程课,以日长故也。丁匠苦之。◎ 仁寿元年辛酉,公元六零一年
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改元。
以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左仆射,纳言苏威为右仆射。
丁酉,徙河南王昭为晋王。
突厥步迦可汗犯塞,败代州总管韩弘于恒安。
以晋王昭为内史令。
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夏,五月,己丑,突厥男女九万口来降。
六月,乙卯,遣十六使巡省风俗。
乙丑,诏以天下学校生徒多而不精,唯简留国子学生七十人,太学、四门及州县学并废。前殿内将军河间刘炫上表切谏,不听。秋,七月,戊戌,改国子学为太学。
初,帝受周禅,恐民心未服,故多称符瑞以耀之,其伪造而献者,不可胜计。冬,十一月,己丑,有事于南郊,如封禅礼,板文备述前后符瑞以报谢云。
山獠作乱,以卫尉少卿洛阳卫文昇为资州刺史镇抚之。文昇名玄,以字行。初到官,獠方攻大牢镇,文昇单骑造其营,谓曰:“我是刺史,衔天子诏,安养汝等,勿惊惧也!”群獠莫敢动。于是说以利害,渠帅感悦,解兵而去,前后归附者十馀万口。帝大悦,赐缣二千匹。壬辰,以文昇为遂州总管。
潮、成等五州獠反,高州酋长冯盎驰诣京师,请讨之。帝敕杨素与盎论贼形势,素叹曰:“不意蛮夷中有如是人!”即遣盎发江、岭兵击之。事平,除盎汉阳太守。
诏以杨素为云州道行军元帅,长孙晟为受降使者,挟启民可汗北击步迦。◎ 仁寿二年壬戌,公元六零二年
春,三月,己亥,上幸仁寿宫。
突厥思力俟斤等南渡河,掠启民男女六千口、杂畜二十馀万而去。杨素帅诸军追击,转战六十馀里,大破之,突厥北走。素复进追,夜,及之,恐其越逸,令其骑稍后,亲引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虏不之觉;候其顿舍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悉得人畜以归启民。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寇抄。素以功进子玄感柱国,赐玄纵爵淮南公。
兵部尚书柳述,庆之孙也,尚兰陵公主,怙宠使气,自杨素之属皆下之。帝问符玺直长万年韦云起:“外间有不便事,可言之。。”述时侍侧,云起奏曰:“柳述骄豪,未尝经事,兵机要重,非其所堪。徒以主婿,遂居要职。臣恐物议以陛下为‘官不择贤,专私所爱’,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顾谓述曰:“云起之言,汝药石也,可师友之。”秋,七月,丙戌,诏内外官各举所知。柳述举云起,除通事舍人。
益州总管蜀王秀,容貌瑰伟,有胆气,好武艺。帝每谓独孤后曰:“秀必以恶终,我在当无虑,至兄弟,必反矣。”大将军刘哙之讨西爨也,帝令上开府仪同三司杨武通将兵继进。秀以嬖人万智光为武通行军司马。帝以秀任非其人,谴责之,因谓群臣曰:“坏我法者,子孙也。譬如猛虎,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遂分秀所统。
自长史元岩卒后,秀渐奢僭,造浑天仪,多捕山獠充宦者,车马被服,拟于乘舆。
及太子勇以谗废,晋王广为太子,秀意甚不平。太子恐秀终为后患,阴令杨素求其罪而谮之。上遂征秀,秀犹豫,欲谢病不行。总管司马源师谏,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预卿也!”师垂涕对曰:“师忝参府幕,敢不尽心!圣上有敕追王,以淹时月,今乃迁延未去。百姓不识王心,倘生异议,内外疑骇,发雷霆之诏,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愿王熟计之!”朝廷恐秀生变,戊子,以原州总管独子瓜楷为益州总管,驰传代之。楷至,秀犹未肯行;楷讽谕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为备;秀行四十馀里,将还袭楷,觇知有备,乃止。
八月,甲子,皇后独孤氏崩。太子对上及宫人哀恸绝气,若不胜丧者;其处私室,饮食言笑如平常。又,每朝令进二溢米,而私令外取肥肉脯鲊,置竹桶中,以蜡闭口,衣袱裹而纳之。
著作郎王劭上言:“佛说:‘人应生天上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来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祯符,备诸秘记,皆云是妙善菩萨。臣谨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官内再雨金银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时,永安宫北有自然种种音乐,震满虚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与经文所说,事皆符验。”上览之悲喜。
九月,丙戌,上至自仁寿宫。
冬,十月,癸丑,以工部尚书杨达为纳言。达,雄之弟也。
闰月,甲申,诏杨素、苏威与吏部尚书牛弘等修定五礼。
上令上仪同三司萧吉为皇后择葬地,得吉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上曰:“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葬父,岂不卜乎!俄而国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吉退,告族人萧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其验,终不忘也。今卜山陵,务令我早立。我立之后,当以富贵相报。’吾语之曰:‘后四载,太子御天下。’若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吾前绐云‘卜年二千’者,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传也。汝其识之!”
壬寅,葬文献皇后于太陵。诏以“杨素经营葬事,勤求吉地,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可别封一子义康公,邑万户。”并赐田三十顷,绢万段,米万石,金珠绫锦称是。
蜀王秀至长安,上见之,不与语;明日,使使切让之。秀谢罪,太子诸王流涕庭谢。上曰:“顷者秦王糜费财物,我以父道训之。今秀蠹害生民,当以君道绳之。”于是付执法者。开府仪同三司庆整谏曰:“庶人勇既废,秦王已薨,陛下见子无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责,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断其舌,因谓群臣曰:“当斩秀于市以谢百姓。”乃令杨素等推治之。
太子阴作偶人,缚手钉心,枷锁杻械,书上及汉王姓名,仍云“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密埋之华山下,杨素发之;又云秀妄述图谶,称京师妖异,造蜀地征祥;并作檄文,云“指期问罪”,置秀集中,俱以闻奏。上曰:“天下宁有是邪!”十二月,癸巳,废秀为庶人,幽之内侍省,不听与妻子相见,唯獠婢二人驱使,连坐者百馀人。秀上表摧谢曰:“伏愿慈恩,赐垂矜愍,残息未尽之间,希与瓜子相见;请赐一穴,令骸骨有所。”瓜子,其爱子也。上因下诏数其十罪,且曰:“我今不知杨坚、杨谅是汝何亲?”后乃听与其子同处。
初,杨素尝以少谴敕送南台,命治书侍御史柳彧治之。素恃贵,坐彧床。彧从外来见之,于阶下端笏整容谓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据案而坐,立素于庭,辨诘事状。素由是衔之。蜀王秀尝从彧求李文博所撰《治道集》,彧与之;秀遗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为民,配戍怀远镇。
帝使司农卿赵仲卿往益州穷案秀事,秀之宾客经过之处,仲卿必深文致法,州县长吏坐者太半。上以为能,赏赐甚厚。
久之,贝州长史裴肃遣使上书,称:“高颎以天挺良才,元勋佐命,为众所疾,以至废弃;愿陛下录其大功,忘其小过。又二庶人得罪已久,宁无革心!愿陛下弘君父之慈,顾天性之义,各封小国,观其所为:若能迁善,渐更增益;如或不悛,贬削非晚。今者自新之路永绝,愧悔之心莫见,岂不哀哉!”书奏,上谓杨素曰:“裴肃忧我家事,此亦至诚也。”于是征肃入朝。太子闻之,谓左庶子张衡曰:“使勇自新,欲何为也?”衡曰:“观肃之意,欲令如吴太伯、汉东海王耳。”肃至,上面谕以勇不可复收之意而罢遣之。肃,侠之子也。
杨素弟约及从父文思、文纪、族父忌并为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之劳,位至柱国、刺史;广营资产,自京师及诸方都会处,邸店、碾硙、便利田宅,不可胜数;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亲故吏布列清显。既废一太子及一王,威权愈盛。朝臣有违忤者,或至诛夷;有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敢与素抗而不桡者,独柳彧及尚书右丞李纲、大理卿梁毘而已。
始,毘为西宁州刺史,凡十一年,蛮夷酋长皆以金多者为豪隽,递相攻夺,略无宁岁,毘患之。后因诸酋长相帅以金遗毘,毘置金坐侧,对之恸哭,而谓之曰:“此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灭,不可胜数,今将此来,欲杀我邪!”一无所纳。于是蛮夷感悟,遂不相攻击。上闻而善之,征为大理卿,处法平允。
毘见杨素专权,恐为国患,乃上封事曰:“臣闻臣无有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搢绅之徒,属其视听。忤旨者严霜夏零,阿旨者甘雨冬澍;荣枯由其脣吻,废兴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列,兼州连县。天下无事,容息异图;四海有虞,必为祸始。夫奸臣擅命,有渐而来,王莽资之于积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愿揆鉴古今,量为处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书奏,上大怒,收毘系狱,亲诘之。毘极言“素擅宠弄权,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竦,唯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上无以屈,乃释之。
其后上亦浸疏忌素,乃下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也。素由是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出杨约为伊州刺史。
素既被疏,吏部尚书柳述益用事,摄兵部尚书,参掌机密;素由是恶之。
太子问于贺若弼曰:“杨素、韩擒虎、史万岁皆称良将,其优劣何如?”弼曰:“杨素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斗将,非领将;史万岁骑将,非大将。”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也。
交州俚帅李佛子作乱,据越王故城,遣其兄子大权据龙编城,其别帅李普鼎据乌延城。杨素荐瓜州刺史长安刘方有将帅之略,诏以方为交州道行军总管,统二十七营而进。方军令严肃,有犯必斩;然仁爱士卒,有疾病者亲临抚亲,士卒亦以此怀之。至都隆岭,遇贼,击破之。进军临佛子营,先谕以祸福。佛子惧,请降,送之长安。◎ 仁寿三年癸亥,公元六零三年
秋,八月,壬申,赐幽州总管燕荣死。荣性严酷,鞭挞左右,动至千数。尝见道次丛荆,以为堪作杖,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罪,荣曰:“后有罪,当免汝。”既而有犯,将杖之,人曰:“前日被杖,使君许以有罪宥之。”荣曰:“无罪尚尔,况有罪邪!”杖之自若。
观州长史元弘嗣迁幽州长史,惧为荣所辱,固辞。上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须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玩我!”于是遣弘嗣监纳仓粟,扬得一糠一秕,皆罚之。每笞虽不满十,然一日之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弘嗣付狱,禁绝其粮,弘嗣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使按验,奏荣暴虐,赃秽狼籍;征还,赐死。元弘嗣代荣为政。酷又甚之。
九月,壬戌,置常平官。
是岁,龙门王通诣阙献《太平十二策》,上不能用,罢归。通遂教授于河、汾之间,弟子自远至者甚众,累征不起。杨素甚重之,劝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弊庐足以蔽风雨,薄田足以具{衍食}粥,读书谈道足以自乐。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岁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或谮通于素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素以问通,通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不可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预焉!”素待之如初。弟子贾琼问息谤,通曰:“无辩。”问止怨,曰:“不争。”通尝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削。”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去媒,谗佞远矣。”大业末,卒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
突厥步迦可汗所部大乱,铁勒仆骨等十余部,皆叛步迦降于启民。步迦众溃,西奔吐谷浑;长孙晟送启民置碛口,启民于是尽有步迦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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